那晚西窗正亮,满月当头,云雾缭绕,美如景画。
晏南风不自觉抬头,目光触及到月光,稍作一愣。
“你看天做什么?对你而言,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手吗。”慕青椋是这样说的,“想和我分手,那就把手废了。”
……
记忆的终点,便是视弹琴的手如命的男人,拿起锋利的刀尖,穿破柔软的掌心,让混沌漆黑的夜,多出猩红的血色,让如同牢笼一样的关系,就此了结。
慕青椋愤恼到极致,不经大脑说出的话,他当真且去做了。
以至于前者在血流一地的很久后都没有任何的反应,痴痴傻傻地,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的一切。
到现在,她仍然无法去接受,他们的关系断裂了。
那个五岁弹琴,至今为止都是业界奇迹的男人,并不是一时冲动,坐在病床上面对着自己受伤的手,依然云淡风轻,在她歇斯底里后,问道:“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了。”
不喜不怒,无波无澜。
没骂她,不怨她。
就像一个认识很多年的陌生人。
慕青椋闭了闭眼睛,这一切的开始,就是从周云月回国后算起的。她当初的猜想果然是不错的,自己一心想要困束的男人,心思在别人的身上。
可是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也不会选择一个差点害死自己的男人。
她得不到喜欢的人,他也不会得到,想到这里,慕青椋病态的心才稍微好受一些,望向病床上的男人,“你以为你和我分手,你就能和她在一起吗。”
晏南风仍然那副神色,没有否认自己存在天真或者愚蠢的想法。“和你没有关系。”
“呵——你觉得你能把周云月追到手吗?我告诉你,不可能,除非她脑子坏了。”
脑子坏了才和深深伤害过自己的男人在一起。
慕青椋不甘心地丢下一句,准备离开,走之前又想到什么不甘心的事情,转过身拿起茶几,柜子,沙发上所有能扔的东西,全部朝他扔过去——
一个杯子砸到男人受伤的手上,他仿佛不知道疼痛,没有任何的感觉。
门开了,慕青椋依然在乱扔东西,这回扔的是个沙发上的抱枕,直直地往人的脑门上砸去。
云月走在后面,反应有些慢,只看见什么东西往自己头上飞过来,不等她抬手去挡,有人已经先行一步。
站于身侧的晏千,在一瞬间抬手,握住抱枕一截,将其在半空中拦下,而此时,抱枕同云月的额头只差几厘米。
眉头皱起,晏千冷冷看向罪魁祸首之人。
慕青椋所有的气焰在这一瞬间不得不压制消除,晏南风脾气好,不代表这位祖宗也好,现在她更不可能是晏家的长媳,想要动她的话,连一点薄面都不需要留。
“道歉。”晏千言简意赅,“然后滚。”
随手扔的东西差点把他媳妇砸到,让人道歉都是他宽宏大量。
慕青椋其实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他们会在那时候开门进来,刚才憋一肚子气,想扔东西撒撒火,谁知反而被人给压制住。
她怎么可能想道歉,望向云月的眼神只有恶意。
云月倒是文文静静的,还朝她抿唇莞尔,仿佛一切都不再计较似的。
慕青椋握紧拳头,终究还是从口中不情不愿吐出一句:“对不起。”
说罢,拎起包就走。
满身狼狈,落荒而逃。
幸而她刚才扔的是柔软的抱枕,要是其他东西,怕是悬乎了。
晏千把抱枕扔回去,看了眼那侧的人,“没事吧?”
云月摇头:“没有。”
“我看看。”
“真没有,东西都没碰到我额头。”
他了然,“二哥这不是怕你吓到吗。”
云月轻轻瞪他,她还不至于这么脆弱。
他们二人,明明是来探望病人的,反而为这一点小事自顾自地说笑起来,举止投足间透露着显而易见的亲密。
目视慕青椋发疯打滚这么久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晏南风,在这一刻,才眯起眼睛,喉间一涩,手指轻轻一动。
刚才被慕青椋砸来的杯子应声跌落在地。
听到声音,晏千才走过来,尽探望病人的义务,“大哥今天感觉怎么样?”
这些情况,医院这边都有随时通知家属,做二弟的即使不来,也多多少少知道些。
“还好。”晏南风只说,目光落在门侧女孩身上,“爷爷让你们来的吗?”
“嗯。”
“麻烦了。”
“探望大哥,麻烦什么。”晏千淡淡回应,“是吧,舟舟。”
云月把水果放下来,轻声应一句“嗯”。
他们一起进来,一唱一和,关系是前所未有的拉近。
这哪是爷爷之前说的追求关系。
分明更像男女朋友。
晏南风试图从他们脸上看出一点什么,晏千却没给这个机会,他坐于离大哥床侧最近的位置,有的没的给予做弟弟的关怀。
无非就是表示他会请最好的医生给大哥诊治,争取让手恢复到最可能恢复的地步,以及外面的事情也不需要太操心,他会尽量操办好。
慕青椋那种人,不甘心就这样分手,指不定为了炒热度维持自己的人设编造出什么假话,让自己显得无辜,没准还会把自己患病的事情说出来搏一搏同情,让大家认为晏南风是抛弃女人的渣男。
为了不影响晏家的名声,这类不利新闻,是不允许存在的。
前所未有,兄弟两的关系还能拉近这么多。
以往两人虽然无仇无怨,但之间总有一种陌生隔膜,尤其是五年前事发后,晏千几乎没怎么和这位大哥说过几句话。
现在不知是不是少了个碍事的祸首,还是晏南风是重伤状态,让他们关系没那么僵硬。
晏南风礼貌回应:“让二弟操心了。”
“小事。”晏千也很客气,“大哥安心养病,一切都过去了。”
“过去的事是过去了。”停顿一会儿,晏南风看向他们,“但有些话,我一直想说……”
五年前,迟迟没能表明观点的话,现在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然而不等他推敲犹豫,在详细阐述前,晏千湛黑眸光随意而落,低沉男声淡淡打断道:“我也有话想告诉大哥。”
“什么事?”
“想告诉大哥一件喜事。”晏千对上病床上男人深棕的眼睛,缓缓道,“我和舟舟,结婚了。”
空气里,长久的沉静。
结婚了……?
晏南风之前就听他说,希望大哥叫云月为,弟妹。
可当时的他是不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的,并且觉得只是一个玩笑。
现在亲口听到,意外惊讶之余,心口仿佛破了一个剧烈的口子,无形之中扯起难以忍受的痛楚,比重伤的手还要藤上万分,以至于晏南风不自觉看向云月,落寞的眼神仿佛在问,是真的吗。
仿佛在等她否认。
但等不到了,曾经小心翼翼跟着他学琴,满眼藏匿着光的少女,他再也等不到了。
晏千随手拿起果篮里的一根香蕉,然后递过去,挡住晏南风看向云月的视线,英俊面容浮着温淡的笑,“大哥好像很意外,要不要吃点东西压压惊。”
晏南风呼吸缓慢。
晏千似乎想起大哥不能用手,于是尽弟弟的责任,细心给剥开,递到对方的眼前,问道:“新买的香蕉,甜吗?”
晏南风低头,看到的不止是香蕉果肉。
亲弟弟拿着香蕉那只手上,有一枚低调的男士婚戒。
而晏千那句看似随意而说的话,就像是问,新买的戒指,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