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炎听了“人口增加、国库充盈”这样喜庆的字眼,美不自胜,道:“你说说看。”
舒晏道:“陛下想,自从你制定占田制、户调制到如今,全天下的户数比建国之初增加了约一百万户,增加的田地更是无数。如果按照每户缴纳粟四斛、绢三匹、绵三斤来计算,朝廷每年将多收入四百万斛粟、三百万匹绢、三百万斤绵。即便退一步说,新增的一百万户中,除去不课田户及一些丁女之户和半丁男之户,少说也有百万斛粟、两百万匹绢、两百万斤绵,陛下你说是不是?”
司马炎点了点头。舒晏继续道:“这只是一年增加的,那么十年呢,二十年呢?况且随着户数和田地的逐步增加,朝廷的赋税还将成倍地增加。税赋总量持续增长,但与此同时,有些百姓却承受着巨大的负担。所以我恳求陛下,是否可以为这部分人减赋!”
“减赋?”司马炎正在兴头上,不料舒晏却突然来了这么个意想不到的论调。
“对,减赋!就像秘书郎所说的,我们身处盛世,所以我们应该减赋。”面对皇上和诸大臣不解和疑虑的目光,舒晏慷慨陈词,“所有盛世都是与民休息的结果,所以,所有盛世无一例外的都要为民减负,就像文景之治,就曾把汉初的税赋由‘十五税一’,减为‘三十税一’。且不要说古人的盛世,就连战乱时期的曹操,他规定的税赋才只有每亩四升的田赋和每户二匹绢、二斤绵的口赋。我们大晋如果能称为盛世的话也应该实施减赋措施。”
司马炎顿时收起了笑容,“为哪部分人减赋?怎么个减法?”
百官们听了舒晏突然冒出来的不和谐的论调,都默不作声。比玉嗤了声道:“现在国库刚刚充盈,而你却嚷着要减赋!这是何道理?”
舒晏不理比玉,而是继续对司马炎道:“臣所说的减赋,并不需要普遍的减赋,而是想为天下所有失去父母的孤儿们减赋。”
“为孤儿们减赋?”司马炎问。
“是的。”舒晏道,“按咱们大晋现行律令规定:男女十六岁到六十岁为正丁,需要全额缴纳赋税;十三岁到十五岁,六十一岁到六十五岁为次丁,要缴纳半额的赋税;十二岁以下、六十六岁以上为老小,不课税。也就是说失去父母的孤儿,到了十三岁就要缴纳半额的赋税了,而到了十六岁,就要像大人一样承担全额的赋税。”
比玉道:“这很正常啊,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相当有问题。我认为朝廷应该修改法令,将成丁年龄的下限由十六岁提高至二十岁,上限由六十岁降至五十八岁;将次丁年龄的下限由十三岁提高至十六岁,同时将上限由六十五岁降低为六十三岁。”
“你的意思是,孤儿们到了二十岁才按正丁标准缴纳赋税,到了十六岁才按次丁标准缴纳赋税,老者则是五十八岁就按照次丁缴纳,六十三岁以上就全免......”司马炎捋着胡子,垂眸对舒晏淡淡一笑道,“你这样信口一说很容易,但你知道如果这样一来,朝廷每年要减少多少财赋收入吗?”
“赋税肯定会减少一些的,但是臣刚刚说过的,现在天下百姓户数和课田数正在逐年增加,臣已经粗略计算过了,增加的那几百万的粟和绢、绵,完全可以抵消对孤儿们减免的赋税!”
百官们一片哗然,他们想不到这个小小的尚书郎居然敢冒君臣百官之大不伪,说出这样的话来。
司马炎见舒晏说得正气凛然,真心是为天下百姓着想,他很纳闷,便问道:“朕想知道,你为什么,想起为那些孤儿减赋?”
见皇上如此问,舒晏看了看旁边不谙世事却又骄横傲慢的施比玉,说道:“陛下,秘书郎出身豪门,哪里知道普通百姓的苦楚。臣虽与秘书郎当年同在汝阴,而且同龄,但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童年,我们两个就是豪门公子与寒门孤儿的典型代表。他家广有田地、奴仆,是钟鸣鼎食之家,虽广有钱才,但凭借其家族的地位,可以不用缴纳任何赋税;而微臣我,十三岁就失去父母,不得不独立承担家计,品尝了各种艰辛,按规定,从那年起是要承担各种赋税的,幸亏受到地方亭长的照顾,免除了几年的徭役。原因就是我父母是因防洪护堤去世的。臣虽受到照顾,可全天下像我一样成为孤儿的人何止千千万万?他们的父母因为各种原因离世,本来就生活艰难,但他们小小年纪还要承受着巨大的赋税重担,而且大多数不可能有任何的减免。如果遇到水旱之灾,人为之祸,就可能面临破产,变卖田地,资不抵债者甚至可能举家沦为别人的奴隶。臣出身寒门,所以对此深有感触。这并非空穴来风,自我的家乡到弘农郡,臣曾亲眼目睹过的,这样的事情很多很多,非止一例。所以请陛下修改法令,提高成丁年龄,以体恤孤儿,救他们于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