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守泰此时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但话已出口,也不能挽回了。然而令他欣喜的是,那些朝官,喝得晕头转向的,显然是什么也做不成了。他们在迷迷糊糊中听闻舒晏的话,都你一句,我一句地埋怨舒晏:
“舒郎,我们千里迢迢的赶来,就不该歇息一天吗?”
“是啊,这又不是什么边关军情大事,你急什么?”
“要查,你们查,反正我是要睡觉去了。”
……
正在乱糟糟的一片,忽听一人将几案一拍,道:“邱国相为我们设酒洗尘,本是一片好意,汝等本可适量而饮,但不能耽误公事,谁允许你们喝成这样的?丢朝廷的脸不说,耽误了朝廷委派的正事,谁来负责?”
大家听出讲话的是贾恭,谁也不敢吱声了,酒也醒了三成,都纷纷道:“贾太常是皇钦命的主事,一切愿听从贾太常吩咐。”
邱守泰本来以为贾恭也跟其他人一样喝醉了,可没想到,他看起来比舒晏还要清醒。他原本想,自己跟贾恭相识,等抽出机会,在他身多打点打点,什么事都过去了,可现在怎么办?
他用乞怜的眼神看着贾恭,贾恭只扫了他一眼,就不再看他,又对那些人道:“念你等初犯,今日姑且不追究你们,下不为例。我跟舒尚书郎在此查阅簿籍,你等就先退下吧。”
那些人见贾恭发话了,巴不得一声,都由人搀扶着去了。
邱守泰请贾恭和舒晏到帐房中,献香茶,然后问:“大中正想先看哪本簿籍?”
贾恭看着舒晏道:“我如今了几岁年纪,今日其实我也醉了。刚刚在众人面前只不过是立个威而已。舒郎想查什么,你且只问舒郎便了。”
舒晏不觉气笑:这帮老家伙,都撂了挑子,合着耍我一个人吗?即便是我一个人,也得公事公办。“邱国相,我想先了解一下汝阴的户调情况。”
户调可是地方官署最重要的钱源,也是最容易产生问题的地方。邱守泰一听,不禁打了个寒颤,暗道:“好小子,刚下手就捡着重要的来啊!”他硬着头皮,打开柜子,翻了半天,拿出几本册子递给舒晏。
舒晏接过一看,是汝阴各县的户调分册,他先检出自己家乡的那本打开看。看到舒家庄一页,面写着舒家庄共有户数三百六十户,其中:全额纳赋的成丁户二百户减免纳赋的半成丁户一百一十户免征赋税的不课户五十户。又写着舒家庄共有垦田、课田若干。
刚看到这里,贾恭凑了过来,将册子拿在自己手中,醉醺醺地道:“看的什么,老夫也看看……”话未说完,一口呕吐物吐在册子。舒晏见状,猛向后一闪,幸好没沾到自己身。贾恭故作吃惊地道:“哎呀,真是醉了,老夫实在是惭愧得很啊,这本册子污秽了,快收拾下去。”
邱守泰见风使舵,忙命人将册子拿了出去,自己则亲自将贾恭扶在榻,为他喝解酒汤。舒晏惋惜之余,还想再看别的册子,贾恭却摆摆手道:“舒郎啊,我看今天确实是不适宜公事的。更何况现如今这里只剩下你和我,而我醉了,你呢,又是汝阴本乡人,跟邱国相又熟识,我们趁别人不在,自行跟邱国相共事,恐怕会引起别人的猜疑啊。而且呢,你也很久没有回到家乡来了,依我看,不如让邱国相派车将你先送回家去,等明日大家酒醒之后,一起共事为妙。”
舒晏听了贾恭的话也只得同意。因为像这种公事,必须要两人以才能保证基本的不徇私情。如果贾恭退出,自己一个人做,确实要担些嫌疑的。
其实舒晏也早就归心似箭,想早些见到夏亭长、若馨等人。他谢绝了邱国相为他安排的马车,去马棚牵自己的马。回来的时候,见邱国相亲自搀扶着贾恭将他送往一间房,而且两个人还在不停地耳语着什么。舒晏不管他们,径自骑马,往舒家庄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