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馨听了感叹道:“世间难得真情在。珍馐令虽然入宫做了宦者,无法享受世间情爱,可有了那么一个知己,此生也不枉了。”
我所要的,乃是终极向往,怎会止于知己?
每次面对芷馨,小默就不自觉地想起上巳节曲水流觞之时舒晏的酒觞两次停在她面前的情景。自己煞费苦心跟了舒大哥这么久,可一旦日后真相大白,他会喜欢我这种类型吗?或者说,如果那只酒觞可以听从人意,他会选择停在我们两个谁的面前?恐怕馨博士这么优雅端庄的女人,才是所有男人的最爱吧。
小默正在游思,忽听长公主叫道:“呀,刚才在半路上遇见你,问你话的时候还吞吞吐吐的,是不是想着把糕点给他送去的?而见了我之后,抹不开情面,才转送给我的?”
“天地良心啊,说的什么话?其实我是有正经事向你们说的。本来我想等明天给你还衣服的时候一起跟你说的,谁知今天碰巧遇见了你们。”
“这么紧张兮兮地,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这么正式地说?”
“哎,事关国体,怎敢乱说,实是你司马家的伤风败俗事。”小默遂将刚才自己的所见所闻向二人说了。
芷馨惊道:“普通人家的女子还要讲究贤良淑德,身为皇后,坤德之至臻,本该容貌仪德并重,贾后既无容貌,更应该在仪德上有所修为,弥补弥补才对,怎么会江流日下,做出如此龌龊事来?”
“馨博士所言极是,我所以气愤不过,才找你们说的。难道我们做臣子的就该不闻不问吗?”
“快省省吧,你们若真为我司马家着想,就当今天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过。”
芷默、小默二人对永安长公主的话深感诧异:“这既是国丑,更是你司马家的家丑,长公主为何如此淡漠置之?”
长公主无奈地笑了笑道:“身为皇族,我当然比你们外臣更关心我的家事。正因为心重,我才这样阻止你们。我皇兄的情况你们是知道的,做个普通人都不够格,偏偏却做了皇帝,更偏偏遇到这么个善于权谋、放荡阴狠的皇后。皇兄非但不能驾驭国事,更驾驭不了自己的女人。不过,可恨之余又有可喜,我皇嫂虽然罪恶深重,却能笼络一班私党,从而镇服群臣,代我皇兄行了不能行的大事。尤其可喜的是,我侄儿司马遹聪慧伶俐,已做了太子。贾后又生不出儿子,连生了三个女儿,这样一来她就不至于对我遹侄儿下毒手。她虽然淫乱一时,而数十年之后,天下还照样都是我司马家的。若此时真的扯下贾后的遮羞布,把她逼急了,她心一横,真的来个不做不休,这只母老虎——连杨骏、我皇叔祖司马亮、皇兄司马玮、卫瓘等拥权自重的人物都死在她的手下,请问当今朝野,谁还能镇得住她?”
芷馨和小默二人一直把长公主当作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妹妹,听她今天说出这番话来,居然着实很在理。她们犹记得刚进宫的时候,惊奇地看到先帝司马炎乘着羊车游幸后宫的情景,感觉到十分的乖张和不可思议。今天又见贾后用麓箱偷运少年,私藏宫中供自己淫乐,两相对比,真的是各有千秋了。
晋武帝和贾皇后,这大晋的两代实权统治者,一先一后,各自发明了一种荒唐的方式来满足自己的淫欲,只是一个明,一个暗;一个虽然受世人褒贬,但却可以堂而皇之,另一个却糟践了作为妇人和作为皇后——这两个人类社会最基本和最高等的礼制廉耻要求,等待她的只有遗臭万年了。
想起前些时还见到的躲在角落里的羊车,芷馨不禁感叹世事无常,忽然想起杨太后来。她虽然因罪被废,但其实只是个权谋的牺牲品,除了相助自己的父亲把持朝政之外,从没有做过一件残暴的事。跟贾后相比,真的是有天壤之别。
“不知道杨太后如今怎么样了?”
“杨太后被废在金墉城,已经孤家寡人一个,想必我皇嫂不会再为难她了吧?”
“哼。”小默摇摇头道,“这可未必。你们身在后宫可能不知道,前些时,贾后又将杨太后的母亲杀了。”
“怎么会这样?杨太后的母亲当日已经躲过乱兵所杀,而且听说后来又被贾后赦免了,为什么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贾后的魔掌?”长公主叹道。
“可不是嘛,据说杨太后为了给自己的母亲求情,不惜亲自给贾后上表,甚至颠倒长幼,对自己的这个儿媳居然自贬称‘妾’,也终究无济于事。”
“由此看来,杨太后即便废在金墉城,也难保十分的平安。”33
芷馨点头道:“长公主的担忧不无道理。想起当初其为皇后时在后宫主政的那段日子,从没有为难过我们,真该去探望她一番才是。虽然无济于事,总算尽点心意。只是我们身在深宫,犹如鸟被牢笼一般,有心无力。”
小默听了芷馨的话,亦觉得在理,“这好办,你们不方便我方便,此事就交给我了,你们只听我的消息吧。”说完此话,就匆匆地告辞回珍馐署去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