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犊车如风般驰来。
犊车不比马车,本是一种相对稳健的车乘。这也就是它之所以受到晋时宿行羸弱之风的世家子弟青睐的原因。
不过,牛也有发狂的潜力,文弱的世家子弟也有争强好胜的时候。
比玉、荀宝、夏侯门三位公子今日分别乘着自家的犊车,相约到洛阳城外游玩。游玩尽兴,将要返回城内。话题扯到犊车上来,三位世家公子谁也不服谁,都夸耀起自己的座驾来。
先是比玉开的头。他换了一辆新犊车,自然要显摆一番:“我这车乃是出自太仆寺专门制作安车的一名匠师之手,制车手艺全洛阳城堪称一流,尤其是车轮车毂,浑圆一体,严丝合缝,没有半点瑕疵,乘上去全然没有颠簸之感,坐上百八十里也不会觉得劳累不适。”
荀宝自然不服气:“你的车虽然是新车,不过是款式新一点罢了,车驾最重要的还是要看用料。我的车旧是旧了些,可是用料考究,整张熊皮的坐垫不说,单是这檀木车毂就是不易得的。木料好,车驾就不容易变形,而且历久弥坚。不但更安全,若论乘坐舒适性,你们的车也不一定能够比得过我。”
夏侯门静静地听他们二人吹嘘,不屑一顾地道:“犊车好算什么,一辆车驾的优劣,车在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取决于驾车的牛马。”
荀宝嘿嘿一笑:“休要提此话。单从外形上看,你们的牛就差得远。二位想必知道,不管是牛是马,论雌雄,牡的自然比牝的要强壮得多;论颜色,黑色自然是更胜一筹的,所以天子最高规格的车驾玉辂,要选用清一色的六匹玄牡。你们看我这头牛,才是真正的玄牡,浑身上下找不出一根杂毛,通体如墨,不染一尘。幸亏是牛,若是马,怕不要被朝廷征去驾玉辂呢!”
夏侯门听他如此说,把嘴一撇:“玄牡就了不起吗?牛马用来驾车,最终还是要看体魄的。你们看我这牛的一身腱子肉,何等雄壮——你们可知道八百里驳?”夏侯门此时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的这头牛,居然搬出那头传奇的神牛来。
荀宝一声嗤笑:“就是后军将军王恺的那头传说能够日行八百里的神牛么,当然知道。只是那头牛后来被他的主人与驸马王济用一千万钱做赌注输掉了,对方将它宰杀,当场挖出牛心炙烤吃掉了。世上再无八百里驳,你可不要拿此诓我们,说你这也是八百里驳吧?”
夏侯门摇一摇手:“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只可恨那个王济,若不是他那么暴殄天物杀了那头神牛,我非要拿我的牛跟那头八百里驳较量一番不可。”
这就是真吹牛啊!比玉听完了他们的话,冷着脸道:“二位的牛,一个自诩能有驾玉辂的资格,一个敢跟八百里驳相较量,话说到如此份上,我的牛再好,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车也罢、牛也罢,最终还是要靠人来驾驭的,车驾再好,要是没有好的御夫来驾驭也是枉然。讲到御夫,二位可就没法跟我比了。”
“嗤!”夏侯门脸上满是不屑,“你不就是有个胡人御夫吗,当真觉得了不起吗?你以为我的御夫会不如那个匈奴人吗?”
……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会儿夸赞自己的牛最神武;一会儿炫耀自己的车最豪华;一会儿又吹嘘自己的御夫最有本事。
比玉见争来争去,最后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提议道:“我们就这样争到明天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过是嘴皮子功夫,若有本事,就真正地较量一番,分个高下。”
“怎么个较量法?”夏侯门问道。
“谁的车先入城,谁就算赢。”
“可行,可行。”夏侯门点头道。
荀宝更是极力赞成:“如此甚是。谁也不要说谁的牛好、车好还是御夫好,我们来个综合检验,高下一目了然!”
三位公子一拍即合,各自坐上了自己的座驾,当即命令御夫驾起车,争先恐后地奔向洛阳城内而去。为了减轻车子的负重,每辆车上除了三位公子本人之外,只留一名御夫,其余的仆从、物品之类的全部打发下去。
三人的车驾,在牛、车、御夫三方面虽然各有优势,但综合起来看,不甚相远,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跑了一段距离,基本是你追我赶,难分伯仲。
比玉的御夫阿壮当然也想为主人赢得这场较量,再加上刚才夏侯门对自己满是不屑的言语,令他十分不爽,肚子里憋着一股怨愤之气。怎奈何那两人的车驾也非同寻常,自己若不用点真本事,还真超不过他们。要是真输了,不但公子丢了颜面,自己的怨气也不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