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百零一章 走投无路(1)(2 / 2)九品寒门首页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父亲死了,你还跟我要五十万钱?”

“我当然犯不上跟你要钱。”比玉边说边用眼睛打量着他的衣服,“你家多少人口?”

周大郎虽然觉得比玉问得莫名其妙,但也依然回答了他:“我父亲儿孙满堂,我兄弟三人,一家连主带仆大约三十口。”

“养着三十口人,啧啧,靠什么养活?俱是做官,还是做什么经营?”

“我们寒门之家,只我父亲一人为官就不错了,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经营,不过是守着几亩田产罢了。”

“哦。”比玉说着话,却故意用麈尾柄在那袍子上一划,“你的这身袍子不错,怕不得值几百钱吧?”

周大郎忙向旁一闪,怕袍子被比玉给划坏了:“你是不识货还是装糊涂?我这袍子何止千钱!就是我家的下人所穿衣着也不止......”

“你家的下人如何?”比玉瞪着直愣愣的周大郎,“寒门之家出身,却身着千钱的袍子,还豢养着几十人口,你父亲若是不贪污,光靠那一点俸禄,这恐怕说不过去吧?”

这一番话讲到这里,荀宝早就转忧为喜,变得理直气壮了:“汝阴一方官吏罪恶昭彰,周郡丞早死几日,算是便宜他了。你们要是识时务,就趁早滚蛋,乖乖地、远远地躲着去,老老实实不要生事。本官念你父亲意外之死,或许不再追究你们。若是不识时务,等汝阴贪腐案查清之日,所有相关人等俱要追查清楚,当事人死了,家属也要连带,所有家产一律抄没入官!”

周家的人本是来兴师问罪敲竹杠的,谁知不但没有问成对方的罪,反倒坐实了自己老子的罪,甚至还有家产不保的危险,到最后完全没了气焰,灰溜溜地拉着他老子的尸首掩埋去了。

“行啊你,别看平时诸事不问,原来是不到关键时刻不出手。”周家人走后,荀宝拍着比玉的肩膀道。

舒晏也笑道:“比玉兄果然是清谈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舌辩之才,深得《庄子诡辩的真谛。”

比玉却将粉嫩的面颊偏转:“还是不能太掉以轻心。周家的这些人都是无知小民,固然是没什么主见的,怕只怕邱守泰在背后怂恿,从而变卦,再来这里找我们的麻烦。他变卦不变卦我们没法左右,关键的是看能不能将邱守泰的罪给落实了。如果落实了,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对罪犯行刑乃是律法允许的,偶然打死了人也属正常,顶多算是失误,随他怎么参劾也不怕;若不能落实邱守泰的罪证,我们则是当堂逼死良吏,对方反咬一口,可够我们喝一壶的。”

“问题是我们无法将汝阴贪腐案坐实啊。一点物证也没有,当事人又什么都不肯说,这却如何是好?”荀宝蹙着眉道。

舒晏听罢突然笑道:“这事要是换做我,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可你们二位不一样,你们的令尊都是朝中巨卿,有什么事不能给你们遮护一下?只是事不宜迟,不能让邱守泰走在你们前面。否则的话,让邱守泰先参一本,那就又要被动了。”

荀宝点头不迭:“有理,有理。我即刻修书给我父亲及我的上司廷尉卿,把情况说明清楚,免得邱守泰恶人先告状。”及至提起笔,又道:“这虽然是个保全的法子,但治标不治本,若是我们这里查案没有进展,一切都是徒劳。”

“既然眼前现成的罪证拿不到,就只有费些工夫追本溯源,去民间索取了。”

荀宝看着比玉:“追本溯源?”

比玉点头:“我们今天所领受的这一趟差事,归根结底是源于什么?源于那封信,源于那封信中舒家庄亭长夏春所提到的邱守泰瞒报赋税及拖欠庠学助教薪俸等事。”

舒晏迟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直接将夏亭长找来做这个证人?”

“你是不是担心你夏公公日后可能会受到邱守泰的打击报复?”荀宝斜了一眼舒晏,笑道,“不止是你夏公公。邱守泰作为一郡之太守,不可能只针对舒家庄这个巴掌大的地方作祟,他鱼肉的肯定是整个汝阴郡。你若是担心你夏公公,大可以去走访动员其它的县乡。动员的人证越多,就越有说服力。”

“呃......”虽然今天夏公公曾经拍着胸脯说愿意为此事出力,义不容辞。可对于已近古稀之年的夏公公,舒晏确实是有点担心。但事关重大,必要的时候也不得顾及于此了。

比玉只管提供口头主意,具体落实方面当然是不管的。连续几日,舒晏走访了多个地方,先从赋税方面入手,找了七八个乡啬夫、亭长之类的对本乡本土田地、户调情况了如指掌的人。这些人听说是要调查邱守泰,都十分的支持,但一听说要自己当庭去对证,就都退缩了,没人敢应承。无奈之下,舒晏只好将夏公公搬出来,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有了夏亭长做带头,再加上舒晏的号召力、百姓们对于硕鼠从心底的痛恨,这些最底层的真正的芝麻小官们才算同意一起去对证。

约定好了日子,这些人集齐在汝阴郡署,并带着各自家乡的地契和户册。大家信心满满,以为必是手到擒来的,可结果却令所有人大失所望。

先是用这些基层的地契和户册与郡里面的相应帐簿相互核对,发现都一一吻合。这倒是在意料之中的,因为事先已经怀疑邱守泰对帐簿做了手脚,这也从侧面更加印证了舒晏对邱守泰篡改帐簿的猜测。

关于地方赋税,简单点说,大致就是收支两条线,一方面是向下面征收,另一方面是向朝廷缴纳。想要在赋税上面贪腐,肯定是要向下面多征收,向朝廷少缴纳。邱守泰可以做两套帐,一套应与上面的国库记录相符,一套应与下面基层官吏手中的零散记录相符。如果真的是瞒报赋税的话,这两套帐肯定是不能相符的。当然,所谓的两套帐只是建立在猜测的基础上,邱守泰绝不会傻到把两套帐同时拿出来示人。

郡里面的帐簿是作为国库与乡村基层的一个连接点。正常情况下,朝廷大司农收纳、基层百姓上缴与地方郡记录三者之间的帐簿应该是一致的。邱守泰用以示人的这套帐已经与下面基层的帐簿相一致了,之后就是最关键的,用大司农所记载的汝阴上缴的赋税记录与郡、乡这两套帐相核对,如果不相符,那就证明汝阴郡的赋税瞒报行为是确凿的了。大家的心目中早把“如果”这两个字换成了“肯定”,然而结果却令他们大失所望——这三套记录完全一致。

所有人刚才的那股兴奋激情瞬间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失望、凉凉、甚至还有一丝的恐惧。

比玉不愠不怒,仍然面如止水,不发一言。荀宝则用怀疑和愤怒的眼神看着舒晏和夏春。

“怎么会这样?”舒晏感觉到非常的莫名。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