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的脑袋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先皇遗诏已经昭告天下了,难不成要换继位人?那我不成了轻言废立的霍光?
即便要废他,也得先等他继位,过一段时间再给他扣上像刘贺一样“二十七天做一千多件错事”之类帽子吧?
杨廷和无奈,只得在强硬的少年郎面前做出了妥协:“臣杨廷和,恭请殿下移驾大明门。由大明门入皇城,居奉天殿。”咱老杨今日就给你一个面子。你别不识好歹,赶紧进皇城!
哪曾想,朱厚熜再次开口:“孤入京,需锦衣卫的常风率大汉将军护卫。”
杨廷和再次傻眼了。你兴王一脉不是跟常风有仇嘛?怎么不说清算他,反而要用他?
杨廷和道:“禀殿下。常风与江彬狼狈为奸,意图谋反。假传圣旨,解散十二团营。现已被押入刑部大牢。他是待罪之人。还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朱厚熜道:“孤知道。常风这个案子有冤情。假传圣旨解散十二团营是有证据不假。但与江彬合谋造反则是查无实据。孤已决定,夺去他侯爵爵位,暂掌锦衣卫戴罪立功;其子贬为山东莱州府知府,以示惩戒。”
杨廷和傻眼了,他急忙道:“禀殿下,常风他”
朱厚熜道:“若无常风护卫,孤回安陆去!”
“孤回安陆去”成了今日朱厚熜战无不胜的法宝。
你们请我来当皇帝,却又不听我的。那这皇帝我可以不当嘛。
杨廷和一阵头皮发麻。态度强硬的少年天子,若跟常风那老狐狸搅合到一起去。那今后的朝局
朱厚熜有些不耐烦:“麦福,让轿夫起轿。出京回安陆。”
杨廷和赶忙道:“殿下且慢,臣这就命人去刑部大牢释放常风。”
刑部大牢离东安门并不远。几柱香功夫后,常风被人带到了朱厚熜的轿前。
常风叩首:“罪臣常风,拜见殿下。”
朱厚熜掀开了轿帘,看到了一个五十七岁,头发白的老人:“你就是常风?母妃常对孤提及你。他怎么还穿着囚服?赐麒麟服!”
礼部准备了三套麒麟服,是预备朱厚熜进皇城后,赏赐给迎帝的外戚和勋贵的。
没想到头一套竟赐给了常风。
三位小宦麦福、吕芳、黄锦上前,替常风换上了麒麟服。一名锦衣卫千户识趣的解下了自己的绣春刀,给老上司常爷佩在腰间。
老英雄身披麒麟,腰配绣春,英气尚在。
朱厚熜道:“常风,带着大汉将军,护送孤去大明门!”
常风威风凛凛,率领大汉将军将朱厚熜一路护送进了奉天殿。
当日深夜,朱厚熜在奉天殿中召见了常风。
朱厚熜抛出了第一个问题:“孤听说,武宗爷驾崩有隐情?”
这是一个试探!朱厚熜在试探常风是否是聪明人,是否可用。
若换了蠢货,一定会说:武宗是被人害死的。要彻查。
那朱厚熜继位的合法性就会遭受质疑。这样的蠢货朱厚熜一定不会用。
常风答:“禀殿下。先皇乃是意外落水,感染肺疾驾崩。英年早逝,令人惋惜。但说有隐情,只是坊间谣言。”
朱厚熜满意的点点头,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杨廷和这人如何?”
这是第二次试探。
若是蠢货,一定会回答:杨廷和是个乌龟王八蛋。您可千万别用他。
杨廷和是乌龟王八蛋,那我岂不成了乌龟王八蛋选的皇帝?我也成了鳖家人?
常风的回答很是巧妙:“禀皇上。杨廷和当为辅佐圣明天子的贤相。”
说到“辅佐”二字时,常风加重了语气。他既拍了朱厚熜的马屁,又分明了主次。杨廷和只是个辅臣,您才是大明真正说了算的人。
朱厚熜的脸上阴晴不定。他拍了拍巴掌。
四个人走进了奉天殿。分别是小宦麦福、吕芳、黄锦,还有一个白面少年郎。
朱厚熜道:“麦福、吕芳、黄锦你应该都识得。他们在孤面前说了你不少好话。你要领情。你久掌厂卫之事,要帮他们接管东厂。”
常风叩首:“臣遵旨!”
朱厚熜道:“孤尚未称帝。孤的话也称不上旨意。”
随后朱厚熜又一指白面少年郎:“此人是陆松之子,陆炳。今后你带在身边,好好调教。”
常风再次叩首:“臣遵旨。”
这回朱厚熜没有纠正常风。“遵旨”二字在少年郎听来很是受用。
朱厚熜给麦福等人使了个眼色。麦福等人识趣的退下。
朱厚熜再道:“孤已对杨廷和说了,剥夺你的侯爵爵位,命你戴罪立功,暂掌锦衣卫。你不要让孤失望啊。”
常风叩首:“臣定当结草衔环,报答君恩。”
朱厚熜咳嗽了一声:“孤此番进京是真正的孤家寡人。百官如虎狼。孤需要帮手。孤听梁储说,杨廷和打算让孤认宪宗为父。将孤真正的父王只追封为皇叔考,将孤的生母只尊为皇叔母。此事,你要帮朕!”
朱厚熜说漏嘴了,竟在登基前自称为“朕”。
常风当即表态:“天地父母,人伦纲常不可乱!文官这是在祸乱皇家纲常。臣定与他们斗到底!”
朱厚熜颔首:“罢了。孤乏了。你下去吧。”
常风走出了奉天殿。微风一吹,他麒麟服的下摆迎风飘荡。
月光照耀在奉天殿前广庭的石板上。本来还是乌云遮月,春风拂过,云开月明。
谁知道常风的明天、大明的明天是艳阳高照还是疾风骤雨呢?
常风努力挺直自己苍老佝偻的身躯,步伐坚定,一步步走向宫门外。他仿佛看到自己三十五年前,第一次来到奉天殿前广庭时年轻的样子。
英雄已经老去,历史的洪流却依旧滚滚向前.大结局(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