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沈举人早早起了。
想着沈洲那温文儒雅模样他对着镜子就觉得自己这一身装扮不顺眼起来。
他身上穿着的是为了成亲专门请人缝制的儒服看着这簇新簇新的总觉得带了村气。
沈举人撂下镜子就去了书房将衣箱里的衣服都翻出来寻了一件只下过一次水的八成新儒服换上身上才自在些。又觉得头上儒巾颜色浅了显得不稳重有寻了深色的换上。
他自然不会跟乡下老财主似的带了金戒指或是金簪为饰君子如玉他就寻了块羊脂白玉的喜上眉梢牌挂在腰带上。
沈洲与他是同庚不过大他几个月可却是十六岁的举人、二十岁的进士如今又是在顶顶清贵的翰林院任侍读学士;自己十六岁时也是秀才功名第一次下场乡试落地不说接下来又连落第四回年过而立才中了乡试;礼部会试他不是没想过也曾两次上京可每次都名落孙山。到了第三次他已经没有勇气上京。
自己一事无成面对功成名就的沈洲沈举人心里如何能不唏嘘?
想当年他少年时十五岁过院试曾被族人誉为少年才子。松江几个有名望的人家也有人从中传过话可是那些人狗眼看人低因当时四房落魄寒薄便只想要将旁枝庶房之女许给他。
不管如何他是四房小宗宗子娶妻岂能马虎?
后来族长太爷做媒说了孙氏即便是商籍可嫁妆丰厚行事稳妥是没有一处不好的。
孙氏性子温和柔顺长得又好自己当时真心欢喜……要是没有张老安人闹了一出又一出使得他们夫妻决裂也不会引得他心烦不能专心在读书上
想到这里沈举人对张老安人的埋怨不禁又多了几分。
这一日沈洲宴请沈举人所在并不是在宗房老宅也不是在外头酒楼茶馆而是在宗房大老爷一处别院。
宗房大老爷是沈家宗子未来的族长不会跟沈举人似的弄个脱籍妓女“金屋藏娇”不过是个清净之所偶尔有不方便在家招待的朋友就到这里吃酒。
沈洲之前跟宗房大老爷提要寻处幽静说话之地宗房大老爷就提供了这处别院。
沈举人早年同宗房走的近与宗房大老爷交情亦深厚倒是晓得这个地方并不需要宗房这里安排人另行引路。
帖子上约好的时间是巳正上午十点沈举人怕去得早了让人小瞧;又怕去了迟了显得没规矩。就估摸时间巳初过了就到了却没有立时进去而是在街口寻了个茶馆消磨了两刻钟才慢悠悠溜达过去。
沈洲与宗房大老爷已经来了坐在厅上吃着。
茶汤清澈味道香醇正是今年明前龙井。
宗房大老爷有一故交是茶商这往来送礼的龙井茶都是专门私制的同外边常见的龙井茶不可同日而语。
沈洲是个爱茶的慢慢品着只觉得茶香沁入心扉。
宗房大老爷见状笑道:“味道是不是极佳?要不要淘换块茶园给你?”
沈洲笑着摇头道:“不过口舌之欲可不费那个心”
盐茶向来是重利好的茶园哪里好容易弄到手的?
这天下没有白吃的筵席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即便有茶商想要借着宗房大老爷搭上沈家二房沈洲也不想为兄长揽这个麻烦。
自家又不差那几个银钱何必去操那个心?
自己兄长顺顺利利升到六部尚书位上比什么都好;除非是不挪地方否则升不了京官除了去做从二品的布政使可还有一种可能去南京六部吃茶
到了那时候想要致仕养老都不容易。
被发配南京六部的尚书、侍郎们除了年纪尚轻等着机会的其他的就盼着早日原品级致仕。回乡教导儿孙也比在南京六部吃茶混日子强。
宗房大老爷不过提了一嘴沈洲不接话就转了话题。
两人正说这话管事引着沈举人过来。
族兄弟三人重新见礼再次入座。
眼见沈洲老神自在并不急着开口的模样宗房大老爷知趣便笑着说道:“庄子送来一些河鲜我去看看中午咱们添菜……两位弟弟且慢聊……”
厅上只剩下两人沈举人不由有些忐忑。
他本以为沈洲前几日在人前温煦和气这回又是“有求而来”定会对自己十分亲近热络不想自打他过来沈洲神色十分冷淡。
随着宗房大老爷的离去沈洲的面色越发难看屋子里的气氛越发凝重。
沈举人额头直冒冷汗仿佛回到年前面对二房大太太的情景。
他突然想到来二房不单单是他的族人还算是孙氏半个娘家人。
孙氏娘家只有一老父当年却能得二房大太太亲自南下送嫁两家交情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