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依我看来,稚权所指应是士家吧。”
同样在沉吟的孙资,更快的给出了答案,“先前清查士家之事,乃杨义山主持,最后不了了之。而促使庙堂对士家变革与清查之事,稚权才是始作俑者。陛下若有意重启士家清查,也会以他来主事。如此便可说得通,日后他将被千夫所指了。不然,以他受职中护军,彻查先前些许贿赂买官上位之事,还担不起这样的罪名。”
“嗯”
刘放轻轻颔首,鼻音以应,眯眼拈须如故。
他与孙资所长的不同。
孙资之长在大略,连数千里外的兵事都能参详;而他胜在心思缜密,常有在细微处洞见真实的灼见。
如孙资所言,他也想到夏侯惠所指应是清查士家的事情了。
但这不是重点。
试问,夏侯惠要作什么事情、是否被千夫所指,与他们二人有什么关系呢?
如今的夏侯惠没有动摇他们权柄的实力,且他们的宗族也没有吞并屯田田亩、将士家人口藏匿编为部曲之事。
而夏侯惠为什么将自己即将捅马蜂窝的事情透露他们知道,也不是重点。
答案很简单。
无非,是夏侯惠以此来套近乎,暗示自己与他们都被朝臣诋毁诟病,想着寻求抱团取暖罢了。
且对此,他们不需要急着作答复。
如何决定,得等夏侯惠将事情闹出来以后,看时局与利益是否值得他们下场声援,再做打算也不迟。
下注嘛,看到兔子再撒鹰,更稳妥一些。
真正的重点,是夏侯惠在方才的谈话中,不止一次点明了,他兼领中书侍郎之职后,还被天子曹叡嘱咐要多学习他与孙资的行事作风。
提及了天子的名号,刘放不敢有半点疏忽。
毕竟,莫看他与孙资如今权柄很大,但只要曹叡稍微透露出一点不满的意思,他们将会被朝臣群起弹劾、定为奸佞之臣。
所以,夏侯惠反复提及天子,是在暗示天子有意让他们与夏侯惠同心协作吗?
刘放不敢确定。
更不会想着寻个机会,去试探天子曹叡的心迹。
揣摩上意的事情可以做,但不能明着做,不然就步入了刘晔的后尘。
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是夏侯惠在狐假虎威,借用天子的名头来诓骗他们,让他们信以为真,日后对其施以援手。
这种可能性.
以夏侯惠胆大妄为的性子,是绝对能做得出来的!
两种可能,难以分辨。
独自揣摩了许久仍无有定论的刘放,最终还是将疑惑抛出来,问孙资对此如何看。
孙资耷眼沉思,久久默然。
初春时节,风雪依旧,好一阵死寂署屋也变得愈发寒冷了起来。
耐不过寒冷的孙资,起身走去角落里,取来木炭添入暖炉中,看着木炭从黑变红、最后泛白的过程时,他倏然醍醐灌顶。
“刘公幽州人,我乃并州人,而今竟畏初春之寒,可见我等皆老迈了。”
咦?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伤春悲秋?
正伸手烤火的刘放,侧头过来,满目不解。
孙资没有看他,依旧用小铁杵撩拨着炭火,声音悠悠,“反观夏侯稚权,将至而立之年,正是身强力壮之时,着衣就很单薄。”
闻言,刘放眼中的不解消失了。
他们被天子曹叡赋予专任之权,约莫有十年了吧?
还能再执掌十年吗?
应该不会了吧,毕竟他们现在已经能称老迈了。
但“专任”的权柄,天子曹叡还是会赐下的,因为君权与臣权博弈还会持续下去。
尤其是,如今世家士族愈发坐大了。
故而,天子曹叡会选择谁来继他们之后呢?
刘放心中有答案。
只能是诸夏侯曹,不再选择士人了。
理由不仅是他与孙资掌权了那么多年,虽然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远远不及天子曹叡的心中所期;更因为如今宗室大将与谯沛督帅几乎凋零殆尽,若再不倾力扶持,恐寻不出捍卫社稷安稳之人来。
“夏侯稚权乃谯沛子弟。”
果不其然,孙资继续说道,“不管彼是否狐假虎威,我等在适当的时候帮衬一把,于天子而言,皆是愿意看到的。”
刘放颔首赞同,“孙公所言甚是。”
而孙资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刘公,先前你我就对稚权有声援之举,彼此关系就颇为融洽了。”
你想加注?
顿时,刘放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