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6话︱生与死的悲伤永别(2 / 2)织田信长的日本战记首页

这份深情与关爱,直到政秀剖腹前亦未有丝毫改变。

信长整只右手都颤抖得厉害。

纵然如此,他还是强迫自己继续轻声读了下去。

“最后有两件事,恳请主公念在我随侍多年,务必答允。

一为我那不孝子平手雄辅暗通末森城一事,恳请主公务必严惩、以敬效尤。

二为主公已然继位,还望今后端正品行、挥别过往顽劣之风,惟有如此,国内才能安泰。

政秀绝笔。”

读完最后一句,信长已是泣不成声。

他仍旧紧紧抱着政秀,哪怕怀中的政秀身体越发冰冷,依然不舍得松开。

“主公。”

浓姬柔声说,她终于选择在这时候介入。

“政秀公已经走了,你纵然再有不舍,也该让他安心长眠吧。”

“别管我!”信长愤然转头,很凶地冲她大嚷,“老爹已经走了,如今连爷爷也离开了我!”

“我一直觉得,只要爷爷还在身边,无论我在哪里疯玩、或做着怎样的事,至少还有归处。”

“起码在那古野城这里,还有人等我回来。”

“可如今连爷爷也不在了,我就真正变成一个人了,你怎么会明白我的心到底有多空洞?”

浓姬目不转睛地直视着信长,如水般的温柔眼神仿佛能将任何铁血铮铮的汉子融化。

“我明白,因为阿浓我从美浓嫁到尾张,虽有侍女们陪伴,但也算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异国。”

“一个人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和感觉,我是真的懂得。”

她开始去掰信长那紧紧环住政秀的双手。

“但是,就算父亲和政秀公都不在了,主公你也绝对不会是孤身一人。”

“因为还有我在这里,还有我在这座府邸等候你的归来。”

“就算父亲不在了、政秀公也走了,还有我是你的归处,你随时回来都可以在这里见到我。”

起初信长还倔强地试图反抗,数度心怀抗拒地推搡着浓姬。

但她非但不以为意,反而更坚持地去掰开他抱着政秀的手。

“所以主公你,绝对不会是一个人的。“

“阿浓我也不会放任你变成孤单一人,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浓姬边去掰他的手,边温柔真挚地倾吐着心迹,直挺挺地望向信长的双眸。

她的决心和深情就这样直接传递了过去,没有丝毫羞涩、不带半点矫情。

一旁的恒兴和利家看得揪心,却只能跪坐在原位干着急。

他们太明白信长的个性与脾气、也太了解政秀在信长人生里占据着何等重要的位置,加上主臣有别观念的根深蒂固,实在难以这么强势去劝诫信长。

所幸还有浓姬。

还有这个敢于在信长面前坚持自己主张和意愿的女子在这里,而她无疑是当前世界上唯一能说服信长松开政秀的人。

在浓姬的劝说下,信长更加剧烈地喘着气,从额头到太阳穴都青筋毕露。

然后慢慢地,他开始尝试松开一直抱着政秀的手。

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异常艰难,似乎只要一松开手,就正式承认政秀已经彻底离开了他。

恒兴与利家一直凝息关注着信长的一举一动。

当信长完全松开手之后,恒兴迅速扑上去接住政秀,再缓缓将他平放在榻榻米地板上。

信长抬起右手,用掌背抹去眼角淌出的最后一滴泪,沉默且深切地看了政秀很长一段时间。

他在以自己的方式,与政秀进行最后的一次告别。

信长人生中的两根支柱——父亲信秀和监护人政秀都相继离世,而在为政秀流尽了此生所有眼泪的这个傍晚,信长自此决定奋发图强。

政秀剖腹自尽的第二天,关于尾张国第一智者遽然离世的消息,立即就传遍了东海道十五国。

从国内到国外,每股势力都在为此深感震惊。

尾张国·末森城·城主府邸·大殿

“政秀的死对信长一派不吝是个重大打击。”土田夫人抚着折扇说,“或者,如今正是出手将他拉下领主位置的绝佳时机。”

跪坐在下座的林秀贞、林通具和权六明显都深以为然,唯有信行脸色慎重地陷入思索当中。

“大人,不能再拖下去了。”权六声音嘹亮地劝说道,“让无能者在领主位置上多呆一天,对百姓和尾张来说就等于苦难多加重一天。”

信行仍是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并没轻易被母亲和重臣说服。

清风拂起他鬓角的发丝,端坐在上座的信行,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位残酷乱世里的翩翩贵公子。

“我倒有其它考量。”

信行和声说。

“哥哥前不久仅率七百兵力,就在三山打败了鸣海城一千五百大军,表明他是有一定战斗实力的。”

他微笑着,目光温和地逐一扫过下座的重臣们,从眼神到表情都充分表露出对他们的尊重。

“所以即使我们要出手,也一定要等到更恰当的时机。”

“可是大人……”权六仍想竭力说服。

“权六,我了解哥哥火爆时到底有多可怕。向刚失去政秀公的他进攻,只会彻底激发他的怒火和战力,我们的将士很可能会成为他渲泄怒火的牺牲品。”

“难道我们就什么也不做,坐视这么好的机会流失么?”

“到底是不是好机会,现在还不能定论。”信行认真地回答,“但假使我们不发动进攻,清洲城的彦五郎也会抑制不住向哥哥出手的。”

“彦五郎大人吗?”

“嗯。他不是向来以织田主家继承人的身份自居吗?一直想让实权回归清洲城的他,想必不会放过这个进攻哥哥的机会。”

信行拿起茶碗,浅浅啜了一口茶水,脸上泛起迷人的帅气笑容。

“如果说三山之战还不足以验明哥哥的实力,那么他在战场上的表现到底如何,通过与彦五郎的交战,我们就能准确作出判断了。”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更了解哥哥的战术和打法后,我们再寻找适当机会出手,我认为那才是更明智的做法。”

与信长的霸气硬朗不同,信行与重臣们的沟通方式极有礼貌、显得极为重视他们。

虽然他作出了与部下意愿截然相反的决断,他们却听得心悦诚服,一致向信行俯身表示认同。

“大人解析得极是,是我欠考虑了。”猛将权六放轻语调,“一切全听您的定夺。”

尾张国·清洲城·城主府邸·黑书馆

这处原本摆满书籍的私密阅读空间,此刻却皆尽充满着彦五郎与心腹重臣坂井大膳、坂井甚介与湖谷左马丞四人的腾腾杀气。

“政秀公一死,那个尾张大笨蛋就等同失去了左臂右膀,我们是时候发动进攻,夺回织田主家的权利了。”

彦五郎沉声说。

他的声音不大,目光却恰似冬雪般寒冷。

最先作出回应的,是清洲城首席重臣兼智囊坂井大膳。

他眼里闪动着凛冽寒光,看似文雅的脸上却绽起狰狞笑容:“彦五郎大人所言甚是!”

“但在下认为,我们要踏出的第一步并不是挥军那古野城,更应该将邻近的深田城与松叶城纳入统辖范围。”

“这样一来可以延长我方的防守线,再者以主公那个火爆脾气,没准会率军找上门来。”

“无论哪种情况,对于我方都极为有利。”他狞笑着望向甚介与左马丞这两位同僚,“各位认为呢?”

骏河国·骏府城·领主府邸·后乐园

由于义元实在太过喜爱京都文化的缘故,这座名为“后乐园”的园林特地请来京都名师打造,喷泉、池塘、溪流、草坪、楼阁一应俱全,充满典型的京都风情。

骏河国绝代军师雪斋陪着义元在园林里踱步,掺着泥土味道与花瓣芬芳的风不时拂面而来。

一片粉色落樱悠然随风自上空轻曳而下,一身雪衣的义元恰逢其时地伸出手去,刚好将花瓣夹在纤长雅致的手指间。

他将花瓣送到鼻翼下细闻着,眼角含笑望向穿着僧服、神色平淡如水的雪斋。

“叔父,尾张那边的鸣海城主山口教继遣使者送来消息,说是正在策反沓挂城主近藤景春,要说服他一齐投靠我们今川家。”

“如此甚好。这些从尾张国叛离投奔过来的城主们,他们越卖力要向主公您展现自己的能力,我们就越能坐收其利。”

“不过,素来被誊为‘尾张大笨蛋’的信长第一次率军出征,就击溃了教继父子、还一刀削下教吉手臂,看来他确实如竹千代所说的并非等闲之辈。”

“对手若太弱小,对主公来说这场对战怕是也不尽兴吧?”

雪斋的语调不疾不徐,有着一种恰到好处的通达与释怀,淡然地迎向义元的视线。

“若那信长并非等闲之辈,主公正好拿他来练练手,我们对尾张国的扩张才会显得更加有趣。”

“叔父说得极是。”义元微笑点头。

义元从小便在雪斋教养下长大、又被雪斋与母亲寿桂尼联手扶上家督之位,继而成为名正言顺的骏河之主,辽阔领地还涵盖了远江与三河两国。

在信长陷入四面楚歌之际,备受命运宠爱的义元却是如日中天。

成功策反鸣海城主山口教继之后,仍不满足的义元还在磨刀霍霍,只为等待时机向信长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