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一行人没有走进李翠萍家的院子,而是坐在车上远远地望着这户人家,李翠萍是家中的独女,父母都已年过花甲,此番丧女之痛并未消缺,贸然到访肯定会给二位老人带来不小的悲痛。
向勇军盯着木质的院门,眼神里有些许的不安,山间的夜风已经先夜色一步袭来,向勇军微黑的方脸上掠过一丝紧张,那日在医院监控录像中那个没有脸的黑衣人此刻仿佛出现在他眼前,向勇军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惊人的一幕,回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这时在冰冷浸人的山风中,他的手心竟然出汗了。
一盏茶的功夫,夜色已悄然而至,山区里的黑夜尤为安静,伸手不见五指,几人依然端坐在车上大气不敢出地看着土坯房里的灯光,约莫晚上八点的时候,李翠萍年迈的父母搬出了一张木桌搭在院子正中,旁边放了几个条凳,二人做完这一切后就回到屋内熄了灯。
远处猫头鹰咕咕作响的叫声幽怨地传来,将夜色中的院子映衬得有几分骇人气氛,车子里的几个人憋着气,紧张地盯着院子里的动静。
在乡下人的传统中,头七是死者回魂之夜,往生者如果有未尽的心愿,则会在这也回魂故里,陆晓自从到了这派出所,大大小小的案件也经历了几起,却是从未惧怕过任何一个强敌,但今晚将要见到的则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魂灵,已经让他心绪大乱几欲逃走。手表上的时针一分一秒地往前走动,车厢里静的出奇,只听见呼吸的声音。
李翠萍肯定是有心愿未了的,因为她是自杀。
传说头七夜里,死者的魂魄会回家探访,并且带上死后几日在人间遇到的“同道朋友”,这时家人则要准备好丰盛的晚餐招待他们,头七夜里不能让死者见到家人,以免产生眷恋不去往生,这也是为什么老两口在准备停当后就进屋休息了,想必这家人对头七的传统已经有不少了解。
孟信厚坐在越野车后座,此时正在闭目养神,空气中隐约有一种诡秘的气息,西边的月亮缓缓地升起来,将院坝照射得一片惨白。
时针缓缓指向午夜十二点,陆晓和向勇军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这时远远地听到院坝里木桌上碗筷叮咚作响,想是那些朋友已经到了。陆晓额头上忽然冒出阵阵冷汗——以往只是听老人说过头七回魂的事,没想到,自己今夜竟然亲眼见到了……
只见孟信厚在后边忽然睁开了微闭的眼睛,熟练地打开随身带的那口木箱,推开车门,提着木箱缓缓朝院子大门走去。陆晓只得硬着头皮抓了向勇军一把,跟着孟信厚走了出去。
午夜的寒风浸人骨髓,竟然带着几分恐怖的气息,陆晓走在孟信厚身后,不断鼓励自己不要害怕,但双腿却还是不听话地颤抖着,向勇军更是夸张地发出了牙齿打架的声音,他舔了舔嘴唇,轻声说:“还真有点瘆人……”
只见孟信厚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身姿打开那口木箱,取出一块黑沉沉的长方体物件,随即在地上盘腿坐下,掏出箱子里的大剪刀和黄草纸,闷声剪起纸人来,陆晓看到这一幕,不禁想起以前绍语彤也曾剪过类似的纸人,只是眼下孟信厚所剪的是真人一般大小的纸人,陆晓不禁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往向勇军身旁靠了靠,竟发现向勇军也有些微微的颤抖。
那块黑色的物件是孟信厚的法宝——镇魂木,乃是用万年阴沉木雕刻而成的,是他天师世家代代相传的招魂至宝,木箱里还放着白石灰、墨斗和一些其他物件,今夜为了召唤李翠萍的冤魂,孟信厚准备摆一个招魂移魄大阵。
眼下为了不惊扰正在享受盛宴的魂灵,几人蹲在草垛子里,忍受着半夜刺骨的寒风,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约莫一点的时候,院子里碗筷声减息,风声中多了些呜咽般的调子,夜更冷了。远处的猫头鹰咕咕叫着,陆晓觉得鸡皮疙瘩一阵接一阵,半空中皎洁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发了毛,雾蒙蒙地看着眼下的世界。
孟信厚剪完了纸人,将纸人在院子门口外放下,伸手取过镇魂木压在上面,接着用生石灰在纸人周遭画了一个类似九宫八卦一样的图案,将纸人圈于其中,金木水火土五行的各个方位上,则被他画上了相应的符文,这些类似古代齐国花鸟文的符文恰到好处地表现了五行的特征。
随着阵法布局完成,孟信厚口中开始念动三十六字阴阳符箓。这三十六字符箓源自春秋阴阳家邹衍,以破、立、格、退、招、散六字为基准,演变出三十六中基本变化,一百零八种组合变化,因时因地调整符箓即可达到想要的目的,此时孟信厚所念的正是立字诀。
陆晓听到这些奇怪的符箓顿时觉得有些耳熟,当下想起绍语彤教自己召唤杜之晴现身的法门也正是这些符箓。
孟信厚口中念动立字诀,伸手点燃三株香,接着用红色的鸡血在纸人上画动符箓,这些弯曲如蚯蚓的文字也刻在召唤守子的木人上。也是战国时期花鸟文字的变种,略有些像小篆,只是时间久远不曾考证,但已成为阴阳道众人通用的文字,这天师原属阴阳家一派,只是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慢慢自成一系,但符箓这些基本的东西却还是和阴阳师有些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