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私自出宫,就不怕被皇祖母为难?”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冷笑两声,“六哥觉着,就算朕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太皇太后就不会找朕的毛病啦?”
夏斯阙摸了摸鼻子,这话他还真反驳不了!
***
山色空濛,无雨自润。
我和夏斯阙并肩走在山道上,边走边听着身后的“沙沙”声不绝如缕。我面无表情看向他,他颇为惬意。
出宫之前,夏斯阙突发奇想,道是此番入京带来好几件相同款式的“步仙袍”,若是我们兄弟每人着一袭宽袍大袖长裾的步仙袍走出去,好玩又好看,或许这种袍子还能在长安城中蔚然成风。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废话,抱怨回京后就见长安城中无论男女都穿白,真可谓满城衣冠如雪了,哪有他这步仙袍飘逸如神!
我当时也不知道是哪根儿筋搭错了,居然就应下了。事后想反悔,他直接祭出“君无戏言”的皇家法宝,我只得阴沉着脸,穿上了。
于是我和夏斯阙,帝着浓绿、王穿艳紫,就这么跑出了宫。当时我就想好了,冠礼之后,定要将这厮立即踹出长安城!
山中遮阴蔽日,蓊郁葳蕤。城中十万户,此地两三家。一路行来,除去三五成群的赏春游人,便是原就住在山上的樵夫渔父。
我在寝榻上躺得差点就要长草,此番出宫恰如离笼飞鸟,在山间猛走一气儿后顿觉得脚软无力。
恰好道旁有亭,亭中石桌石凳,野然成趣。反正我也走不动了,索性吩咐汤圆汤饼取水烹茶,略作休息。
我遍拍亭栏,看远山含黛如美人舒眉,不觉胸中荡然,恍惚道:“我记得还是前年秋天来过这山上玩,后山有一家小酒肆,只可惜没见垆前文君,也不知晓酒味如何。”
我这话自然是对夏斯阙说的,然而身后寂然无声。我忙回身,只见夏斯阙一动不动地坐在石桌前,居然……在愣神!
我被他公然无视,难免不悦,坐到他对面:“六哥在想什么?”
“想什么?”他恍然回神,略作沉吟说道,“在想皇上的冠礼,太皇太后已订下冠礼吉期在六月十九日辰时。”
夏斯阙平素比我还不把礼法看在眼里,我自然不相信他这套随意拈来的鬼话,干脆扯扯嘴角,表示不信。
片刻,汤饼奉茶。夏斯阙望着亭前溪流出神,乍看上去仿佛赏景赏得痴了。
我皱眉,挥退汤饼,亲手舀茶,在他面前的竹杯里斟满茶水。他还是一动不动,仿佛被人摄去了心魂。
这绝不是夏斯阙该有的神情!我挑眉,故意扬高手中的长柄斗勺,任滚烫的茶水溅出,两滴水刚好溅在了他的手背上。
夏斯阙被烫,“嘶”一声,终于回神。
我语气如凝冰一般:“你又在想什么?”
夏斯阙已端起的茶杯突然停住,热气氤氲,让我看不清楚他的眉目,只听他徐徐说道:“臣听闻,皇上的冠礼,由穆亲王亲自主持。”
“穆亲王为皇叔祖,年高德劭,是再恰当不过的人选。”
夏斯阙放下茶杯,颔首道:“甚好。”
“难为六哥把朕的冠礼看得如此之重!”我语带戏谑,他虚张声势地笑了笑,故意扭头避开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