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游山,皇帝还能出去干什么?”刑太尉并不起身,只高声说道,在他眼中,我只不过是个喜欢玩闹不足挂齿的顽劣孩童。
“臣听青门卫来报,今日晨起城门开启时,就见李太傅未带家丁,独自一人骑驴前往东陵山。皇上和嘉王又恰好今日同往,不知纯系偶然还是早有约定。”
什么是含沙射影?这就是!但眼下我也只有不作一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从刑氏迫于形式同意我行冠礼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刻!但是我没料到,会牵系到李太傅。
刑太尉訇然起身,他高大雄威的身体随着站起,让殿内顿现逼仄感。
刑天声如洪钟:“臣请太后允准,鞠讯李休远,审一审我们这位太傅,和天子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到东陵山暗相密会!”
刑太尉类似的大不敬言行,我可能是听的太多,眼下竟还能保持心平气和。但是我能这样,不代表夏斯阙也会听了安然无事。
夏斯阙当即就要一跃而起:“我们……”
我见状一把拽住他,阻断他的话,以最平和的口吻说道:“臣和嘉王,确是去了东陵山,但出宫时日已向午,未曾见到太傅。刑骠骁言道,李太傅侵晨独出青门,想来我们到东陵山上时,太傅已离去了。”
刑天转身看我:“太傅是不是已经走了,审问过后不是就都知道了?!”
他站在我面前,而我虽面向太皇太后而跪,可刑天骤然站在中间,那架势分明是我在跪他!
我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折辱于我,可是被辱者本身就不觉得屈辱,他这个凌辱方,又能讨到什么好去?
现实的处境,让我不能顾及荣辱。我惟有以我的帝王血胤起誓——刑天,若我有朝一日得掌帝权,定然让你亲眼看着阖族灰飞烟灭!
我刻意不仰头看站在面前的人,只轻轻摇头:“见就是见了,没见就是没见。朕为天子,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我的声音不轻不重,可每一个字都似发自心腑。
我继续下去:“李太傅为人骨鲠,没做的事断然不会承认。他已是眉寿高年,怎能熬过大理寺三十六道酷刑。若是有个一差二错,朝廷该如何面对朝野之士的滔天怒火?”
李休远一代文宗,门生遍于天下士林。且他背后的陇西李氏一族,威名显赫。这也正是我特别看重夏斯阙的原因!
刑天不过一介赳赳武夫尔,被我三言两语道出利害,一时没想好该如何作答。倒是刑岳反映机敏,揖手对太皇太后道:“该如何处置,请太皇太后定夺。”
“皇帝率性胡为自轻君身,如何身负山河帝业?这冠礼之后的亲政大典,还是暂缓再议罢。”刑太后语速缓慢,每说出的一个字似乎都经过谨慎斟酌。这也是她临朝三十余年养成的习惯。
我欠身,算是领了懿旨。
太皇太后对我的态度还算满意,又说道:“辅国公李休远已是眉寿之年,我大夏素来敬重老者尊者,岂可刑讯?辅国公为两朝天子帝师,功高于社稷,也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老身特发下懿旨,准李太傅致仕、加封正一品光禄大夫,荣归乡里罢!”
我如遭雷击,茫然不知所措。刑氏的意思,是要将一心护住我的太傅驱逐出朝廷!
只听刑岳朗声道:“太皇太后恩待老臣,懿旨到日,李大夫必然望阙叩拜,感激太皇太后的一片慈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