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幽光之中,我瞪视着馎饦,馎饦对我笑了笑——他只要不放下茶盏,就可以一直不走。
良久,我叹口气:“罢了,你先把茶盏放下,不想走就看着朕!”
馎饦这才把漆盘放下,轻声道:“适才汤饼回来说,御侮校尉贺鹫,确系太尉府掾属,于一个月前吐血而死,太尉府只说是死于心疾。因值大婚期间,便草草葬了。”
“此人可曾出入过熏风殿?”没想到,这竟是我最关心地问题。
“贺鹫族弟贺隼,现任礼部主客郎中,因此贺鹫偶尔入熏风殿与族弟相会。”
我怒极反笑:“朕的熏风殿,竟然成了他兄弟相聚的所在!贺鹫已死,朕一定要从重处置贺隼!”
馎饦疑惑于我过激的反映,良久,他若有所悟:“主君,你不会当真对周美人生疑吧?”
见我一语不发,他突然站起身:“皇后和崔修容串通在一起,这是多显而易见的事!崔修容宫里逼死一个宫女,刑氏的太尉府里毒害一名掾属,将两件事联在一处,含沙射影诬害周美人。主君一向洞悉世事,五岁孩童都能看懂的事,主君却当局者迷!”
我当然看得明白,皇后和崔修容使出的手段也并不算高明。但是,周慧认识贺鹫是真,自尽的宫女与周慧情同姐妹也是真,越是半真半假越是真假难分。疑心就像一根毒刺,哪怕些微一点,其毒便可流遍全身。
馎饦重又坐回我对面,熟视我良久,正色问道:“主君是否同样也怀疑过,秦丞相当真意欲图谋不轨?”
“朕怎会……”我因馎饦突然转移话题而猝不及防,下意识就要表示否定,然后只说出三个字,我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我想到了秦丞相那份隐而不发的图籍。
馎饦苦笑一下:“主君是因为图籍而生疑吧?其实奴才在看见顾云清的血书以后,也同样对秦丞相产生过怀疑。”
我遽然看先他:“这怎么可能,秦丞相可是你的……”
“但是奴才后来想明白了。丞相之所以隐瞒图籍,是因为主君当时只有十二岁,尚且不能自保。若丞相当时将图籍交付主君,难免不被西宫搜得,刑氏若得了图籍,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这几天我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可是自己想是一回事,经他人之口提说又是另外一回事。我轻轻舒出一口气,心里不觉轻快了很多。
馎饦继续说道:“人谁能无疑心?主君身为皇帝,高居御座之上无所倚仗,疑心较常人更重也是情理中事。但主君若一味多谋善疑,迟早被这疑心反噬了心智,主君现在要学会释疑。”
我反复掂量他的话语,深深吐纳几次,颔首道:“朕记下了,谢谢你……秦兄。”
馎饦不答,欣慰的笑容中隐有苦涩。我自悔失言,昔日相府公子如今藏身于一袭宦官的袍服之下,提及姓氏只能让他感到屈辱。
我站起身:“唤他们进来吧。”
汤饼等人依次入内,霜橙、香橘带领宫女掌灯。
“山药、山楂”,我被骤然亮起的灯光晃得眼花,闭上眼睛说道,“你们明日侵晨前往朱雀宫为周美人请脉,另外替朕带给她一句话。”
山药、山楂躬身道:“但凭主君吩咐。”
我缓缓睁开眼,心中同眼前一样,无限清明:“你们就说……朕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