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姜越正奇怪英娥唤他的乳名,忽见战场上有一个如匹练般的白光飞往战场,姜越疑心她用飞剑去杀章勤,吓了一跳。
回头往战场上看时,这两个拼命相斗的男女二人,已经有人解围了。解围的人,正是盼穿秋水的师父矮叟朱梅。
不由心中大喜,赶将过去,同章勤跪倒在地。
英娥原疑莹姑情急放剑,知道危险异常,便飞剑去拦。及见一个老头忽然现身出来,将莹姑的剑捉在手中,不禁大吃一惊。
定睛一看,认出是前辈剑仙矮叟朱梅。自己还在十五年前,同师父往巴山摩天崖去访一真大师,在半山之上见过一面,才知道他是鼎鼎大名嵩山二老之一。
因是入道时遇见的头一位剑仙,他又生得好些异样,故而脑海中印象很深。当下不敢怠慢,急忙过来拜见。
起初莹姑同章勤杀了两三个时辰,难分高下。
莹姑到底阅历浅,沉不住气,几次几乎中了章勤的暗算,不但不领章勤手下留情,反而恼羞成怒。
英娥注意姜越那一会工夫,章勤因为同莹姑战了一个早晨,自己又不愿意伤她,她又不知进退,这样下去,如何是个了局
便想索性给她一个厉害。一面抖擞精神,努力应战;一面暗想诱敌之计。
莹姑也因为战久不能取胜,心中焦躁。心想:“这厮太狡猾,不给他个便宜,决不会来上当的。”
她万没料到章家梨花枪下,决不能去取巧卖乖,一个假作聪明,便要上当。
这时恰好章勤一枪迎面点到,莹姑知道章勤又用虚中套实的招数来诱敌,暗骂:“贼徒!今番你要难逃公道了。”
她算计章勤必定又是二仙传道,将枪交于左手,仍照上次暗算自己。
便卖个破绽,故意装作用剑撩的神气,把前胸露出,准备章勤枪头刺过,飞身取他上三路。
谁知章勤功夫纯熟已极,他的枪法,所谓四两拨千斤,不到分寸,决不虚撤。
他见莹姑来势较迟,向后一退,陡地向前探剑,猛一运力,杆枪微偏,照准剑脊上一按,使劲一绞,但听叮叮当当之声。
莹姑撤剑进剑都来不及,经不起章勤神力这一绞,虎口震开,宝剑脱手,掉在地上。同时章勤的枪也挨着一些剑锋,削成两段,只剩手中半截枪柄。
章勤更不怠慢,持着四五尺长的半截枪柄,一个龙归大海,电也似疾地朝着莹姑小腹上点到。
莹姑又羞又急,无法抵御,只得向后一纵,躲过这一招时,章勤已将莹姑的剑拾在手中,并不向前追赶,笑盈盈捧剑而立。
莹姑见宝剑被人拾去,满心火发,不暇顾及前言,且自报仇要紧,便将师父当年炼来防魔的青霓剑从怀中取出。
章勤见莹姑粉面生嗔,忽从腰间取出一个尺多长的剑匣来,便知不妙,未及开言,那莹姑已将宝剑出匣,一道青光,迎面掷来。
情知来得厉害,不及逃避,只得长叹一声,闭目等死。
正在无可奈何之际,忽听“哈哈”一声,好一会不见动静。
再睁眼时,只看见那日江边所遇的矮叟朱梅,站在自己面前,一道白光匹练般正向那个少年女尼飞回。
敌人所放的剑光已被朱梅捉在手中,如小蛇般屈伸不定,青森森地发出一片寒光。
这时英娥与姜越都先后来到朱梅面前拜见。章勤才猛然想起,不是朱梅赶来,早已性命难保,自己为何还站在一旁发呆?
便连忙向朱梅跪下,叩谢解围之德。朱梅见众人都朝他跪拜,好生不悦,连忙喊道:“你们快些都给我起来!再要来这些虚礼未节,我就要发脾气了。”
英娥常听师父说他性情古怪,急忙依言起立。
那章勤、姜越,一个是救命恩深,一个是欢喜忘形,只顾行礼,朱梅说的什么,都未曾听见。惹得朱梅发了脾气,走过来,顺手先打了姜越一个嘴巴。
把姜越打了一个头昏眼花,错会了意,以为是师父一定怪他不该引见章勤,一着急,越发叩头求恕。
章勤见姜越无故挨打,他也替他跪求不止。谁想头越叩得勤,朱梅的气越生得大,又上前踢了姜越两脚。
然后回转身,朝着章勤跪下道:“我老头子不该跑来救你,又不该受你一跪。因不曾还你,所以你老不起来。你不是我业障徒弟,我不能打你,我也还你几个头如何?”
这一来,姜、章二人越发胆战心惊,莫名其妙,跪在地下,不知如何是好。
朱梅跪在地下,气不过,又把脚在身背后去踢姜越。姜越见师父要责打自己,不但不敢避开,反倒迎上前去受打,与师父消气。
只消几下,却踢了一个鼻青眼肿。英娥早知究竟,深知朱梅脾气,不敢在旁点明。
后来见姜越业已被朱梅连打带踢,受了好几处伤,门牙都几乎踢掉,顺嘴流血,实在看不过去,便上前一把先将姜越扶起道:“你在自做了朱梅师伯徒弟,你怎么会不知道他老人家的脾气,最不喜欢人朝着他老人家跪拜么?”
这时姜越已被朱梅踢得不成样子,心中又急又怕,英娥说的话,也未及听明,还待上前跪倒。
章勤却已稍微听出来朱梅口中之言,再听英娥那般说法,恍然大悟,这才赶忙说道:“弟子知罪,老前辈请起。”同时赶紧过来,把姜越拦住,又将英娥之言说了一遍。
姜越这才明白,无妄之灾,是由于多礼而来。便不敢再轻举妄动,垂手侍立于旁。
朱梅站起身来,扑了扑身上的土,朝着英娥哈哈大笑道:“你只顾当偏心居中证人,又怕亲戚挨打,在旁多事。可惜恒眉大师在自把心爱的门徒交付你,托你照应,你却逼她去投长江,做水鬼,你好意思吗?”
英娥闻言,更不慌忙,朝着朱梅说道:“弟子怎敢存偏心?恒眉师叔早知今日因果,她叫莹姑来投弟子,原是想要磨练她的火气,使成全材。否则莹姑身剑不能合一,功行尚浅,在这异派横行之时,岂能容她下山惹事?师伯不来,弟子当然奉了恒眉师叔之命,责无旁贷。师伯既在此地,弟子纵一知半解,怎敢尊长门前卖弄呢!”
姜、章二人这时才发觉面前少了一个人,那立志报仇的余莹姑,竟在众人行礼忙乱之际,脱身远行,不知去向。
朱梅既说她去投江,想必是女子心窄,见二剑全失,无颜回山去见师父,故尔去寻短见。章勤尤觉莹姑死得可惜,不由“嗳”了一声。
朱梅只向他望了一眼。及至英娥说了一番话以后,姜、章二人以为朱梅脾气古怪,必定听了生气。
谁想朱梅听罢,反而哈哈大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你真和你的师父那老尼姑的声口一样。这孩子的气性,也真太暴,无怪乎她师父不肯把真传给她。”
说罢,便往江边下流走去。众人便在后面跟随。走约半里多路,朱梅便叫众人止步。朝前看时,莹姑果在前面江边浅滩上,作出要投身入江的架势。
众人眼看她往江心纵了若干次,身子一经纵起,仿佛有个什么东西拦住,将她碰了回来,结果仍旧落在浅滩上,并不曾入水。
莹姑的神气,露出十分着急的样子。姜、章二人好生不解。却见朱梅忽然两手笼着嘴,朝着江对面轻轻说了几句。
姜越见师父这般动作,便知又和那日岳阳楼下一样,定是又要朝着江心中人说话。再往前看时,只见寒涛滚滚,江中一只船儿也无,好生诧异。
再往江对岸看时,费尽目力,才隐隐约约地看出对岸山脚下有一叶小舟,在那里停泊,也看不出舟中有人无人。
朱梅似这样千里传音,朝对岸说了几句,扭回头又嘱咐英娥几句话。
英娥便向章勤说道:“解铃须要系铃人。许教师肯随我去救我师妹么?”
章勤早就有心如此,因无朱梅吩咐,不敢造次。见英娥相邀,知是得了朱梅同意,自然赞同,便随英娥往浅滩上走去。
两下相隔只有丈,英娥便大喊道:“师妹休寻短见,愚姊来也!”
这时莹姑还在跳哩,忽听英娥呼唤,急忙回头一看,见英娥同自己的仇人章勤一同走来,越加羞愧难当,恨不得就死。
便咬定牙关,两足一登,使尽平生之力,飞起两丈多高,一个鱼鹰入水的架势,往江心便跳。
这一番使得力猛,并无遮拦,扑冬一声,溅起丈高的水花,将江下寒涛激起了一个大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