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很是冷清,没有人影,男孩独自一人,很是孤单。
夺到东街上,疾奔的男孩,稍稍缓了些,最后越跑越慢,待到快停下时,已经走到街角的深巷了。
深巷最里面的两排墙壁,借着墙一体的支撑,用木头和石头搭着一顶简易的棚子。
老乞丐,就在那又破又窄的棚子里面了。
老乞丐,对男孩很是要好,虽说他自己活得不如意。
男孩与老乞丐,如同没有年龄差距的好朋友,一个大朋友,一个小朋友。
当年,老乞丐在东街乞讨,男孩在北街偷窃。
原本是没什么交集的,可当时北街上门户关的很紧,迫不得已,男孩只能去东街摸些吃的来偷。
当时西街的扒手认为,男孩占了地盘,又没有给他们示意,坏了规矩,非要砍下三指,以示惩戒。
当时好不容易逃脱,差点被发现,幸亏老乞丐暗中相助。男孩对老乞丐可是毫无敬意,甚至是鄙视。
男孩觉得,虽说老乞丐半身不遂,但却识得大把的学问。
他看见的有学问的,哪个不是大官?就算当不了大官,为什么要乞讨呢?男孩想。
但男孩又不觉得从地面捡来的馒头,别人吃剩不要的米饭,从野狗嘴里夺来的野兔是肮脏的。
男孩从小就有这样的想法,不管这种想法是好的,还是坏的。
有次老乞丐问,如果别人偷你的东西,你会怎么想?男孩儿回答:我会气愤,为什么没偷过对方。
那一天,老乞丐连连迂气。男孩表示疑惑,但老乞丐只是摇头。男孩一直没想明白,但他只是疑惑,并没有在牛角尖。
老乞丐原本生在星玄帝国上的一户绵绣人家,祖先听闻曾位列三公,但传到老人一代,家资被他挥霍一空。但祖先的余威尚在,日子虽然称不上作威作福,但勉强过得潇洒。
不过,听说后来发生了一件大事,牵连甚广,连百年前祖先的旧案都被翻出来,影响巨大。
最后老乞丐差点被砍了头,虽然最后只是被关了十二年,但是刚从监狱里出来后,又被人打得半身不遂。
这些事,都是老乞丐亲口说出来的。
那时,老乞丐很是平淡,似乎在讲别人的事,微不足道。
巷子深处,阳光很是暗淡,但暖和些。
朝棚子里看去,只见老乞丐侧卧在地一层浅浅的干草堆中,脸朝墙蜷缩着。他长而卷的白发打着结,毫无规律的披散着,将他整个头严严实实的掩盖着,他一只手像鸡爪一般缩在胸前,而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半张四处开裂的席子,覆盖在他如婴儿般蜷缩的身体。
尽管老人弓着身子,但仍然遮不住头跟双脚。或许这称不上席子,倒像是渔夫抓鱼用的渔网,根本哄不住热气。
男孩在一旁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沉默片刻,踢了踢老乞丐后背道:“喂!老头,醒醒!”
这一脚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但老乞丐毫无动静,像是入梦,一动不动,没有反应,宛如泥塑。
男孩心中一沉,用手将老人一翻,感觉到老乞丐身体又凉又僵。
好不容易将老乞丐翻转,却发现老人早已闭眼,已然冻死。
老乞丐终归是没熬过这个冬季。
男孩明明记得五天前,老乞丐抓着一把雪,像个孩子一边欣赏,又像个诗人一边赞叹:
“今年的雪花,比去年更大、更美丽。”
人间生死无常,男孩不以为意,因为早已习以为常,对于这些麻木如无情。
男孩很悲伤,但却没有流泪。
悲伤之余,他又有些惋惜,又似乎预见了自己的命运。
男孩默默低头,嘀咕了一声:“老头,你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因为老乞丐几乎就没怎么睡过觉,他晚上常常看着天边不知道想的什么,或者就算睡着也常常惊醒,口中呢喃,“叶子”,然后哭一声,笑一声,然后一直坐到天明。
男孩将老乞丐用那半张草席卷起,拖到了一处坟山。
男孩毕竟只是小孩,力量有限,就是生拉硬拽也是费力。
到半山腰,尸体开始在地面上被划出血水,跟着男孩不断沿伸。
艰难到了坟堆,老乞丐的后背早已是血淋淋,隐约可以看见白骨。
男孩眼色自责,不去看老乞丐,偏头望向一旁道:“老头,不好意思,如果现在不把你早点埋起来,那群野狗,可能会将你分食。我亲眼见过,有一个女孩被活活吃掉,当时她一直在叫,我就躲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
男孩依稀记得某夜,刚哭一场的老乞丐,拿着己经缺了半边的瓷碗,盯着里面的黄酒,沉默一会,突然对他说:“我死后,千万别把我埋了,我怕闷,将我烧了就行。风会将我带回故乡去,带回她身边去……”
想念此处,男孩儿心里虽然悲痛,但他的双眼中除了有歉意,但更多的是麻木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