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俊道:“世人皆知此书玄妙,实乃活人宝典。今幸为先生所得,可是天意垂顾大燕。” 徐济世闻言略一迟疑,忙躬身道:“世子所言极是。近年大燕国势日盛,虎踞辽东,此乃王爷、世子雄才大略,治国有方,亦是上天眷顾垂怜,佑我冥冥。属下定当苦心钻研此书奥秘,以期医术日益精进,好为我燕国征战将士稍尽绵薄。”慕容俊笑道:“先生聪慧机敏,当能成功。”说罢一阵干咳,一手轻按胸口,眉头微皱。
拓跋承恩急忙上前服侍茶水,徐济世道:“承恩兄且慢,容我看看脉象如何。”说着走至慕容俊跟前,道声请,慕容俊伸出一只手,拓跋承恩眼疾手快,忙把身子一屈,弯腰垂首立于二人之间,将慕容俊伸出的手臂托于其背。徐济世微微一笑,以右手食指轻搭慕容俊脉搏之上,独取寸口,闭目细诊。
过得良久,拓跋承恩见他仍不言语,心中甚为焦急,终于开口道:“徐太医觉得世子爷脉象究竟如何?快些给个痛快话罢。”慕容俊轻轻一笑,道:“不必心急,待徐太医细细诊完,再说不迟。”又过片刻,徐济世缓缓睁开眼睛,站起身来,朝慕容俊道:“且容属下为世子以针评脉。”见慕容俊轻轻点头,便将医具打开,取出三根寸许银针,分别针于其少商、威灵、合谷三穴,然后再次以指搭脉,凝神细诊。这次徐济世越诊越觉蹊跷,只见他面色渐渐苍白,手指微微颤抖。半刻后终于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朝慕容俊拱手道:“世子寸脉滞涩,关脉洪博,似是肺气失宣之症。据《素问·脉要精微论记载:夫脉者,血之府也,长则气治,短则气病,数则烦心,大则病进。世子脉象显示食气入胃,散精于肝,浊气归心,淫樟于脉,脉气流经,经气归于肺,肺朝百脉,肺气失宣,则百脉滞涩,病人食物无味,就寝难安,干咳不止,久则伤及肺腑
。”拓跋承恩急道:“先生满口奥言,终究不知何意。还请先生直言明示。”徐济世轻捋髯须,慢慢道:“世子这病应是风寒引起,又兼饮食不当造成的。”拓跋承恩奇道:“如今正是暮春之初,气候寒热不调,世子偶感风寒确是有的。说到饮食不当,却是难解。世子爷每日膳食俱是御膳房亲供,有专人负责,世子喜欢吃什么,甚或什么天气该吃什么,都是有定例的,怎会有饮食不当一说?”徐济世双目微闭,捻须不语。
拓跋承恩见他如此,急道:“先生究竟何意?似此踟蹰不决,莫不是要急煞兄弟?”徐济世心知时机已成,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敢问世子最近所服何药?”慕容俊道:“这大半月来每日午间饭后服一剂安心散,乃川贝、当归、丹参、天雄各一钱,龙葵、白微各半钱,再加些许白矾,以文火煎熬而成。”徐济世听完面色苍白,眉头紧锁,心头扑扑乱跳。拓跋承恩见他神色有异,忙追问道:“怎么了?”见他只顾低头凝思,一言不发,心头闪过一丝不安,急道:“莫非这方子有问题?”说完便意识到不妥,自己言语太过冒失,忙看向慕容俊,想请他示下。慕容俊平静的看着徐济世,道:“请先生直言罢。”徐济世上前一步,躬身道:“属下从医多年,自信未有错诊误断,但今日一事,兹事体大,属下心内虽然已有分教,却不敢武断直言。”慕容俊听出他话外有音,缓缓道:“你只须放胆畅言,余事与你无关。但若有丝毫隐言瞒语,便只惟你是问。”徐济世忙跪倒在地,正色直言:“世子深察明鉴,属下便斗胆直陈,此药方看似无误,实则暗藏机锋。”此言一出,拓跋承恩大吃一惊,忙道:“此话何意?这药方乃胡老太医亲自配制而成,难不成......”一语未毕,急忙住口,不敢再说下去,只偷眼瞧向慕容俊。只见慕容俊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作为燕王世子,慕容俊自幼便生长在波云诡谲的复杂环境中,平素耳濡目染之下,深受其父雄伟诡黠之影响,早已练就一身王霸之气术,城府深不可测,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见徐济世说药方有异,心内虽不无惊,但表面上却气定神闲,古井无波。
略顿片刻,只听慕容俊轻轻道:“此药方有何不妥,还请先生详述。”徐济世道:“世子先前所患风寒,实乃微疾,以川贝、当归、丹参、天雄为药服之,并无不妥。然龙葵、白微乃祛热滋阴之药,于世子之病大相违背,再加以白矾相辅,乃是变药为毒之术,长期服食,积微成著,便与温性毒药无异。世子近来咳嗽不止,食欲却有好转,乃是掩人耳目之处,实则病症已然更甚从前。”慕容俊听完,暗想近日之况,果如他言,心下便已猜得七八分,却仍不动声色,缓缓道:“既然先生识得此药方,便有破解之法。还请先生费心了。”说完轻轻闭上双眼,不再说话。徐济世见说,哪敢不识时务?忙道:“世子放心,此事包在属下身上。我这就去另配一方,待药煎熬好了再送上来。世子谨记,先前那药不可再服了。”慕容俊轻轻一挥手,平声道:“辛苦先生了。”徐济世忙叩谢了,站起身朝拓跋承恩作个揖,转身离去。
待徐济世走后,拓跋承恩忙上前服侍询问,轻声道:“世子爷觉得身上如何?”言毕又恨道:“胡庸蓄意害主,其罪当诛。世子爷这就下令将他正法了罢。”慕容俊仍旧闭目不语,似乎在沉思什么。拓跋承恩不敢搅扰,便在一旁默默侍立。良久之后,忽听慕容俊轻叹一声,道:“贤者狎而敬之,畏而爱之;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父王先时谓我斯言,今日方才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