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僧对此也不加理会,自管走到一旁坐着,端起碗来吸溜溜地喝起了粥来。
张梦阳把那玉托在手中,只见上面工笔正楷地刻着几个小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又翻过反面来看,见这一面用更小的字刻着: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
张梦阳笑道:“我以为老和尚这玉上,必定得刻着什么般若波罗蜜多或者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之类的话,没想到这几句话与佛家毫无关联,倒像是从道家那儿求来的护身符一类的东西。”
莎宁哥也笑道:“这玩意儿,可能是大师父从小便带在身上的吧,说不定还是他的爹娘从哪座寺观里请来的开光宝物,祈请神仙保佑,让他多福多寿,长命百岁的意思呢。”
张梦阳道:“这玩意儿虽不是什么佛宝,可毕竟寄托着父母对他的一片爱护之心,所以他才不挂念珠菩提什么的,却挂了这么个劳什子在脖子里的。”
“老师父,还给你!”说着,把那块玉对着老僧丢了过去。
老僧伸手接住了,捂在手里不住地口称佛号,又把玉重新挂回脖子里,说了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无有真实相!”
说完,便又吸溜溜地喝起他的粥来。
张梦阳听老和尚说到“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的时候,不知为何,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南宋范成大的一首《重九日行营寿藏之地》的诗来,那诗中有一句是“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张梦阳望着炉中的火焰,思索着范成大的这两句诗,再联想到“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的偈语,顿觉心胸开阔异常,似乎世间的一切烦恼之事,都已不再萦绕于心。
他情不自禁地说道:“好姐姐,我是一个很没志气的人,不适合干那些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勾当。最想要过的日子,其实是到一个江南鱼米之乡的小镇上隐居起来,起一座很大的宅院,买上几百亩水田,过那种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富家翁生活。
“江南你听说过没?就是比中原还更往南,过了长江以后到处是湿地的地方。那里到处都是穿镇而过的狭窄河道,到处都是雕刻精致的石桥,小桥流水乌篷船,就是他们那里的风光特色。
“那里的人大都民风柔婉,意态安详,不像咱北国的人这么民风彪悍,性格粗鲁,一个个地都高门大嗓,给人一种目中无人没素质的感觉。”
莎宁哥道:“没去过那里,但是听人说起过。可我怎么听说那里是越王勾践的老家啊,被人称作是卧薪尝胆之地,报仇雪恨之乡。
“既然是报仇雪恨之乡,民风也不见得柔婉到哪儿去。你说的那些个,说不定都是误传。那儿的人啊,真实上一个个都跟好斗的公鸡似的,逢人就杀也有可能。
“看景不如听景,真要让你到了那地方啊,说不定待不上三天就得逃回来。”
张梦阳哈哈笑道:“你可拉倒吧,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真要跟你说的那样,还不如守在这里当个自在王爷舒坦呢。”
莎宁哥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道:“好啦!先不扯这些个没用的,我问你,萧莫娜和耶律莺珠的事你打算怎么办?皇上那边我可以想办法替你遮掩,可耶律大石跟她们可都联络上了,你再想把她们像个金丝雀般地养在笼子里,我看可不大容易呢。”
张梦阳“嗯”了一声道:“漠北路途遥远,环境险恶,要想派大军剿灭于他,断了姨娘她们的念想,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到的事儿。大石躲到了那里,暂时也确实拿他没什么办法。
“实在不行,我就亲自陪她们去镇州走一遭,看看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到时候看该怎么办,再视情况而定,你说呢?”
莎宁哥道:“别忘了,皇上还刚给了你一个都元帅的头衔呢,让你到中原去节制粘罕和斡离不两军,难道你就这么公然地抗旨不遵不成?”
张梦阳捧起碗来喝了口热粥,犹豫了一下说:“粘罕和斡离不全都能征善战,况且又有娄室、婆卢火、讹鲁观、撒离喝等等那么多的猛将辅佐,有没有我这个都元帅,其实也没什么打紧。
“赶明儿你见了皇上,跟他好好说说,让他先把我这个都元帅给免了吧,毕竟处理好了家务事,方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为国效劳,你说是不是?”
莎宁哥道:“在咱大金国,想做皇帝先得被立为谙班勃极烈,而想要被立为谙班勃极烈,必先得被立为都元帅府的都元帅。
“皇上升你做了都元帅,这是明摆着下一步要把储君的位子送给你,这是皇上所下的一盘大棋你懂么?对你来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你说想要皇上把你的都元帅免了,这不是想要把皇上谋划的一盘好棋给毁了么?我劝你三思而后行,不要脑瓜一热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真把皇上给惹怒了,说不定你的家务事越发不可收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