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雍合城莲花巷口,老树下。
往日早早便有家长带着蒙童静候的场面不在,只有寥寥数人依旧。
牧柏不为所动,照例为来到的蒙童讲字教学。
日进晌午,有些往来集市的男子,想要跟前几日一样,去树下稍歇,听个故事,避避日渐火辣的阳光,却被人嘀嘀咕咕拉走,不让靠近。
临近日暮,树下除了那独坐饮酒的身影,饭后闲余巷口乘凉的老叟,却是一人不见,有些不知所以,出了家门的,也被家中儿孙匆匆拉回,不让出门。
再三日过去,树下却重新围满了人,只是无人敢太过靠近,狗血秽物洒满了草庐附近,人人目光惊惧且愤恨。
“就是他!都怪他这妖人,我儿不过来听讲几日,便染上恶疾,浑身水疹,高热不散,说起了胡话!”
“我家老爷子前日与他交谈,回家便一睡不起,定是他惹了天怒,这是老天示警,不让我们再接触这前朝妖孽!”
“先生!近日城中留言四起,皆言先生乃虞朝余孽,只为乱我大溱而来,如那女魃魅鬼,所到之处,必起灾秧,先生若心怀慈悲,还请先生离开吧!”
“杀了他!咱们去请大王派人杀了他吧,灾秧恶疾因他而起,只有杀了他才能平息天怒啊!”
“杀了他!杀了他!”
“请大王明见,诛此妖人,还我等一个安康太平啊!”
“大王为何半点儿言语都没有,是已经被这妖人蛊惑,不要我等臣民了吗?”
“杀了妖人!”……
牧柏听着草庐外的纷杂声音,却是神色岿然,不顾漫天秽气,依旧自若吃喝,不予理会。
待酒足饭饱,才施施然行出,就那么直直走向这段时间讲学之处,似脚下并无那些秽物,耳中也无那些嘈嚷。
却引得围在附近众人呼啦一下退避老远,又小心翼翼挪步围近。
牧柏一身青衣,自如青莲,似出淤泥而不染。
然而在围堵在附近的人看来,此举明显有些嚣张,太不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中。
“砸他,砸死他!”
人群中突兀响起了一声,而后臭鸡蛋烂菜叶,石头瓦块,臭鱼烂虾,一股脑就向牧柏砸了过去。
“今日说的,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牧柏看看距离,擦去溅在脸上秽水,拿起地书笔,便自顾道。
以往带人沤粪水浇田,味道比这足多了,过得心里那番膈应,眼前这些对他而言,小场面,还受的住。
但他受的住,不代表别人也受的住,眼见这种情况下,这妖人仍不忘妖言惑众,顿时有怒从心起,一块大石掷出,远远砸向了牧柏。
不远处一酒楼,名听云楼,自朝起到夜幕,酒楼里都人声鼎沸,来客不息。
唯独五层上,不管何时都是空置,无论谁人来此,有无座位,此层楼也是不准人进。
但今日楼中却有两人,一人便是牧柏好友,雍王世子李砚。
当下远远看到有一大石向牧柏砸去,心头火起,便是准备命人出手,施以援救,却被另一人拦下。
此人年近五旬,留三尺美髯,面如冠玉,目若星河,威严英俊之极,便是年岁也只是增益其气度,而未留迟暮老迈之态。
正是雍王李鑍。
李砚看向自己父王,急声道:“父王,若再任此下去,青山兄活不过几日啊,请父王准孩儿出手!”
李鑍手掌虚按,示意儿子稍安勿躁,片刻后才道:“吾儿心性若有牧青山七分,吾可放心归老矣。”
“父王……”李砚着急看过去,却再次被李鑍止住。
李鑍道:“非堂皇之策,终究小道,反成牧青山之势罢了。”
李砚不解看去,当下不仅牧柏有性命之忧,若处置不当,雍合因这流言生祸也并非不可能,怎会反成就好友?
李鑍只是道:“民心可用,亦不可用,易愚,却又不易辱。你且去与牧青山同座便是,无须多言,也无须多做。”
李砚若有所思,应声离开。
“世子来了!世子来了!”
待其行到巷口树下,围堵百姓,纷纷兴奋叫嚷,为其让开一条路,本眼含期待,却见其一言不发,径自走到牧柏身侧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