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文无涯从繁花堂门口路过的时候,镜澹澹带着徐长老、众金丹、众内门弟子整整齐齐地列在路两侧:“恭送文师弟/文亲传/文师叔!”
这大阵仗,把文无涯吓了一跳。昨天接到师傅的纸鹤传音,谛听真人于今日在乾元峰为门中沾染了魔气的修士们荡涤魔气,邀他作个见证。他就是去乾元峰见一场盛事,吹曲子的事儿,是谛听真人亲自吹,他就陪坐在末位,不吭声不吭气的,怎么用得着这样欢送吗?
八成是镜师姐的主意,文无涯哭笑不得,对大家拱拱手道:“谢大家厚爱,无涯告辞。”
在众人火热的目光中,文无涯实在做不到像原来那样慢悠悠地晃过去,只好足尖点地,身影一纵,落荒而逃,远远的,都能听到师姐随风而来的清脆的笑声。
摸摸发热的耳朵,文无涯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可是莫名的,心里头又有一种暖暖的陌生的触动------这是一种被郑重的对待的感觉,对他来说只是生活中极普通的一件事情,却被人当作重要的事情来对待,那般认真,和猝不及防。摸摸胸口,文无涯一脸讶然,许久,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这种从未有过的暖意,他会一直藏在胸间,永远藏在胸间。
七十二峰主都会参加的盛典,文无涯不敢怠慢,到得比约定的时间早,然而,他到的时候,七十二峰峰主都已经整整齐齐地坐在那里,中间主座是乾元子,左右两侧各有三十余个座位。
所有的目光齐齐落在文无涯的身上,登时间,就宛若一座座大山压了过来,文无涯刹时汗如雨下,双腿发软,被逼得连退数步,险些跌倒于地,乾元子已是轻轻一挥袖,将他面前的压力一拂而去,笑斥道:“作什么都一起看无涯?还不收敛一些。”
“看什么看什么,别把我宝贝徒弟吓到了。来,无涯,到为师这里来。不用理这些老不修。”玄渊子也佯骂道,对文无涯招招手。
“文无涯见过宗主、各位峰主。”文无涯行了礼,见乾元子点头,就从后面绕到玄渊子身后,那里已是单独准备了一张矮几和蒲团。
“那个什么,刚才吓到我家无涯的,第一次见面,该赐礼就赐礼哈。”玄渊子态度猖狂得很。
“娄师弟,你很嚣张啊。”
“娄师弟,有好徒弟就了不起啊~~~~”
“小芽师妹,还不管教管教你娄师兄啊!”
一众大佬们一阵笑骂,骂归骂,礼物却像下雨一样落在文无涯的案前。除了上次听文无涯吹萧赐过礼的那十余位大佬外,其余大佬人人都准备了礼物,一个不落。
“好了,无涯,都收下吧。这是长辈们的关爱。”玄渊子大大咧咧地道。
“是,无涯谢各位峰主厚爱。”文无涯团团行了礼,答谢了诸位大佬。
乾元子摆摆手,侍从们领着一百余人走了进来,众人向乾元子行了礼,就按蒲团的位置顺序坐下。
这些人,就都是需要去魔气的修士啊,在人群中,文无涯见到了熟悉的左师祖,左师祖对着他微笑地点了点头。
除了身着宗门服饰的修士,还有数人穿着明显是非宗门服饰的修士,想来是其他宗门的人了。
谛听真人长持长萧起身道:“我乾元宗,有幸得一曲可荡涤魔气,此曲名为竹风,你等静心修行即可。”
“是。”
见众人已做好准备,谛听真人将长萧凑到唇边,慢慢地吹了起来。
文无涯闭上眼睛,他这是第一次听别人吹自己的曲子,是风声,熟悉的风声,从殿堂中响起,远远近近,像海浪般柔和而浑厚地涌了过来,整个山峰的树木都向着乾元殿的方向倾斜侧身,就好像乾元殿就是风眼,所有的风都往这里刮着。
真好,这就是竹林的风声,却比竹林的风声更厚重更柔和些许。
一曲罢,谛听真人又从头开始。竹风的音律,本就是一重一重叠在一起,极响的地方,仍旧有许多重低低高高的音压在下面,所以,他这一从头开始,竟是完美地衔接,形成了一个闭环。这却是极为精巧的了。
若是自己,自己还会继续随性地吹下去,也许是那天自己吹的时候,听到那段风声变化就是到此为止的,所以谛听真人就只吹那一段,可其实,竹风还有后面很多不一样的旋律,就像海水涌过来,哪怕是涌在同一个地方,也会形成许多不一样的弧度。
谛听真人连吹了五遍,不说坐在场中诸人,就是七十二峰席上,也有两位身上荡涤出黑烟般的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