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律苛酷,动辄杀头,抄家,诛族加连坐,就是几两几两地夹带走私,抓到也是砍头。
“而且是官方明面上的。”邙煜没有驳斥他,而是冷眼俯视,徐徐补充道,“所以你的赵铁买断三年,就是白白送钱给平原府,毫无意义,还被人当傻子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邙衍的眼神渐渐地有些慌张,然后是凌乱,“邙煜,你休要骗我!”
“另外,今早我收到急报,高兆交付给我们的一百车铁料,在萑苻泽给人劫了,五百多人的护卫队伍,被杀得只逃出几人!”
说着说着,邙煜那原本冰冷的漠视目光,渐渐地被愤怒和怨恨淹没。
百车铁料走的是朝歌-宿胥口-荥阳官线,路线最优且安全,唯一的缺点是要经过洛汭。
那里湖泊星罗,蒿草人高,遍布贼寇,但有右昶在。
可他黑吃黑了?邙衍只觉得脑袋嗡嗡地响。不可能!右昶为邙府做事十几年了,一向稳妥!
“邙煜,你还在骗我!”
“我骗你?呵呵……哈哈!——”
邙煜由冷笑变成仰头狂笑,那不是高兴,而是气愤、后悔和悲痛。
气他邙衍谁的意见都听不进去。
怨他邙衍自翊聪明,以为谁都是棋子。
恨他邙衍心中只想着扶邙子凌上位。
“五百多人啊,全是我们邙氏族人!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邙衍,你骄傲,你自负,你眼中只有你儿子和高兆!”
“右昶不可能黑吃黑的,我不相信!”邙衍发疯似地叫着,喊着,慢慢地,他开始喃喃自语:“我现在肯定是在做梦,对,一定是在做梦,我要醒来!”
他开始撞墙。
“哈哈,不会痛,原来真是梦!”
他接着撞,一下,两下,三下……
一边哈哈大笑。
到最后,他满脸鲜血。
不知是血的温度让他恢复了些许理智,还是血的腥味让他重回现实。
他满手抹着鲜血朝向邙煜:“看,我都说了我俩刚才是在做梦。他右昶怎么可能会对我黑吃黑,我可是邙衍,堂堂邙府家主,对吧?六弟?”
“呵呵,不可能?整整一百车铁料,哪怕是按现在的市价,那也是价值七千两黄金。你那可怜的三百两报酬,他右昶不会选择?
当初我劝过你不要太相信右昶,他就是一头喂不饱训不服的野狼,可你,你……说到底,还是你邙衍太自负!”
说到后面,邙煜从冷言讥讽变成了咆哮:“死的那些人,全是我们的甥儿,侄子,全是我们的亲人,你这个混蛋!
你知不知道,当我过来司寇署时,我们邙府已是家家戴丧,哭声震天。
我甚至不敢去拜祭他们,怕被骂死。
这全因为你邙衍!你骄傲!自负!!”
咆哮到最后,邙煜的力气似乎用完了,要虚脱了,肥胖的身躯摇晃几下,手伸进了袖袋。
那里面,藏着一条灰色葛带。
很奇怪,今天司寇署竟然没人说要搜身,甚至是询问或提醒一句都没有。
“等等!”
邙衍似乎被骂醒了,意识到什么。
他眼神哀求,不顾满地雪水泥泞,双手爬向牢门:“右昶他黑吃黑了,那我家子凌呢?”
“你儿子邙子凌死了,尸体被挂在萑苻泽路边,任由秃鸟啄食,尸骨曝晒。”
邙煜说得很平静,脸上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怨恨,更没有同情,可能是力气的确用完了,也可能真是心无波澜。
但邙衍瞳孔骤缩,全身僵硬。
许久,
他没有流出泪水,但双眼鼓瞪着一动不动,仿佛时间久久定格。
整个牢房寂静。
窗外几声飞鸟掠过。
咻咻——
末了,邙煜又平淡说道:“大哥也死了,全都死了。”
然后转身,垂头而走。
原来他是孤寂,无助,迷茫,以及深深的害怕。
因为他意识到,或许在高兆出现的第一天时开始,今天的结果就已经注定。
连做了二十多年家主的邙衍,所布下的天罗地网,三重杀关,都被他高兆不仅破得行云流水,顺其自然,还将邙府反击得体无完肤,家家哀嚎。
邙煜本来是想过来要骂醒邙衍的,但发现其实最应该同情和可怜的,是他邙衍。
选了高兆做对手。
所以邙煜最终没有拿出那条葛带。
但想到五百族人的性命,他在开门前还是抛下最后一句话:“好自为之吧,现在整个雒阳的人都在骂你,唾弃你。全族人也都恨不能喝你血,啖你肉。”
在他关门之际,
“高兆!!!噗!——”
扑通。
里面传出邙衍嘶吼喊声,然后是吐血,倒地。
吱呀……嘭。
邙煜呆滞了几息,如常关上牢门。
仿佛一切未曾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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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冯笑么笑我”、“龙博想”、“阳光上的灯塔”……矫情的话就不多说了,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