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晴空万里,温度高,日头足,特晒。
孔翎上拉客人,见一位戴着草帽的客人拿着一瓶矿泉水,在大热天上了车,客人上车以后,与孔翎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无非是聊聊天气,聊聊社会趣事。
孔翎上没什么心思回应,好一会也只是“嗯嗯”几声,然后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打算抽根烟,正要点火的时候,后面的大爷凑了上来,苦口婆心的劝着,“小女孩,还是不要抽烟的好。”
孔翎上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客人,两个人一对上眼,都懵了,想不到他拉的客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她的亲爹,孔爸爸也在几秒后认出了女儿,眼神中立即泛出点泪光,忙要孔翎上把车子停在一边,他给孔翎上在水果摊上买了好大一箱新鲜的杨梅。
孔翎上久失父爱,有些受宠若惊,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孔爸爸自作主张,把一箱杨梅扔进了后座。
那个白天,孔翎上没出活,去了爸爸经营的旧书店,那间房子不过十几平米,四处都是旧书,他就住在二楼的小隔层里,生活的不算很富裕,但收入一个人过活足够了。
孔翎上面对爸爸总是有些局促,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该不该落在他的身上,便去看四周。
父女俩也没什么话好说,气氛颇为尴尬。
忽然,孔翎上的目光落在了一处被压在书本底下的废纸上,她抽出纸页,看到上面竟然是李慧芳不久前在网络上的诈骗故事,她惊讶的回头看她爸爸,“你怎么有这个?”
孔爸爸热的频频擦汗,看清内容后有些心虚,“哦,这个啊,是我给你姥姥写的嘛,嗐!”
孔爸爸年轻时候特别喜欢读书,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做过几天县城的小学语文老师,后来嫌弃老师薪资不高,便辞职做过点小生意,可惜也是血本无归,跟孟长安离婚后便四处漂泊,好多年没音信,偶尔过年过节会给李慧芳打个电话,确认下孔翎上这个唯一的女儿还活着。
此外,全无做父亲的样子。
孔翎上闻言,拿着纸页的手缓缓垂下,目瞪口呆,“你见过我姥姥?”
孔爸爸原本还想遮掩,但事到如今,只是叹息着坐在小凳上,扇着手中旧书,有些抱怨神色,“她说她要我帮个忙,我哪知道她是骗人去呀,这种事情我要知道肯定不做的。我嘛,文化不高,但也知书明理,现在让老太太摆了一道,哎,过去他也是我岳母,在我困难时,给我吃过几碗面,现在我算还她恩情了。”
“这文章里说她得了绝症,你不知道问问?这么显而易见的谎言你看不明白吗!”
“话不能这么说,我帮她全看在你的面子上,”孔爸爸摆摆手,面对女儿的质问,忽然急躁起来,面上还有几分不屑,“她当时找到我,也没说是谁得了绝症,还说是自己的邻居老太太呢,你姥姥啊,哼,真是深藏不露,骗到前姑爷头上来了。”
“你也给她钱了?”
“我哪有钱给她!但是我平生最讨厌谎言!”孔爸爸打量孔翎上,放心下来,“幸好啊,她把你带的不错,你跟爸说,她没让你去骗人吧。”
“没有,”孔翎上咬着牙,脸色铁青,“她从没让我做过不好的事儿,她对我非常好。”
尽管李慧芳现在是个人人厌弃的骗子,这点让孔翎上也非常懊恼,可是在她心里,李慧芳永远是把她养大的人,别人再怎么说她,她姥姥都是在她生病难受时,守在床前的人。
别人可以谩骂她,但她不能。
她的养育之恩是孔翎上前半生最温暖的那束光,每次在她感觉人生昏暗时,她总是安慰自己,我不是一无所有的人,我至少还有我的外婆疼爱我。
孔爸爸一提起李慧芳,就打开了话匣子,什么陈芝麻烂谷子都想起来,说是当年孟长安嫁给他,是看上他有文化,但是李慧芳瞧不上他没钱,他为了证明自己,才下海经商血本无归,丢掉了铁饭碗,现在朝不保夕,他说孟长安也随了李慧芳了,是个势利眼,只爱财不爱人,他的一生都是被这俩人毁掉的,怨言颇多。
面对他的喋喋不休,孔翎上忍无可忍,吼了一句,“够了!你没资格说她!是她养了我,你没做的事都是她替你做的!”话毕,她冲出了旧书店,把门摔得叮咣乱响,声音之大把外面的路人都吓了一跳。
生生让孔爸爸咽回那句,“你以后谈恋爱可要擦亮眼睛呀!”
孔翎上开着车,一肚子气,越开越快,被交警拦下,开了罚单,听着对方的一通说教,更生气了,最后去找金百禄。
金百禄白天要干活,为了赶那笔大单,孔翎上把那一箱杨梅放在他的冷柜里,就来搭把手。
他们忙了一个下午,有孔翎上的帮助,效率高了很多,快吃晚饭的时候,两个人坐在外面的大石头上,喝着冷饮,休息着。
这里地处郊区,人烟寥寥,四处安静极了,彷佛世外桃源。
孔翎上看着远处好久都没一辆车路过,四周除了鸟鸣虫叫,很闲适,也让她下午见到亲爹的焦躁一扫而空。
她看看他,问,“你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金百禄听闻,想了一下,才看她,“我不知道。”
“?”
“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只见过他的照片,小时候,我是跟着妈妈长大的,后来妈妈改嫁,有了别的孩子,我就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再后来,他们也去世了。我就一个人过。”
孔翎上愣了半晌,“那过年过节呢,你也是一个人?”
“过节的时候,去姑姑家,或者大姨、二姨家,”他苦笑了下,握了握孔翎上的手,“我们家还没死绝,我还有几个表哥、表妹,有时候也会聚聚,就是大家都太忙了,不常见面。”
但他终究是一个人过,别人再亲,也只是亲戚。
孔翎上看着他那张历经一切、已经云淡风轻的脸孔,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在找她们姐妹俩要账前一定知道她们的情况,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初见当天,他才会借钱给她呢。
她的心好像被什么抓住了,有些动容,反握住金百禄粗糙的手掌,想起他独自坐在作坊门口的模样,实在太孤单了,“以后都有我陪你,绝对不让你一个人。”
她笑的赤城又热烈,想把一颗心抛给他,眼神清澈的像是一汪清泉,金百禄看看她,又抬眸,笑而不语的看着远处,在想着孔翎上看不懂的那些事情,他不太会甜言蜜语,一直如此。
孔翎上总是被他身上那种欲言又止的深邃所吸引,他很可靠,也很忧郁。
最近孟晓棠跟豪哥的恋爱非常稳定,这让孔翎上不敢置信,豪哥对孟晓棠与豆豆好的跟欠她们娘俩钱一样,这让她们俩更不敢相信,闲下来时便分析豪哥的种种细节,生怕老路重走,晓棠又被骗。
可是豪哥似乎真的为人不错,他小时候家里穷,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后来赶上直播热潮,白手起家,除了没什么学问,只有初中学历外,整个人很豪爽大气。
与豪哥数日来相处下来,孟晓棠认命了,她很清楚凭借她的情况,能找到豪哥已经是命运赏赐,若是要的太多,要求对方在有钱的基础上再仪表堂堂,恐怕真是痴人说梦。
何况在孟晓棠的几次试探下,发觉豪哥并不是装出的真诚,他是真的疼爱小孩子,就豪哥所说,他小时候因为父母穷,所以被家里亲戚很瞧不起,年节时家里的表哥表姐总是被众星捧月,可豪哥却被亲人厌弃,一张饭桌上,没人给他夹过菜。
豪哥的童年记忆满是不堪,所以在他发财后,便发誓要对所有的小孩子一视同仁,不论出身。
孟晓棠对豪哥虽然无爱,但还是安定下来了,只是暂时没松口答应求婚,但也默许了豪哥为了婚事张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