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典上,察珲的座次,离康熙最近。多布的辈份低,压根连末席都坐不上,察珲喝了几杯酒,酣畅之余,就把上门女婿的事情,随口跟坐在他身边的弟弟,新任大喇嘛哲布尊丹巴商量了。
“你觉得怎么样?我看不错。要是没打仗那会儿,这些牛羊我倒也不在乎,多布娶媳妇吗。眼下可不行了。我还有几年活头?他阿布又伤重,要是为了婚事,掏空了咱们的口袋,他那六个叔叔,恐怕嘴上不说,心里生气。我怕多布,将来坐不稳大汗的位子。”
哲布尊丹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长久地凝望着,坐在中央最高处的康熙。
这个皇帝,真的只是想验一验女婿的本事吗?
就这么简单?
多布这些年来,罗刹、漠西到处跑,立下的功劳,还不足以说明他的才干吗?
“大哥觉得好,我也赞成。但多布这孩子,有主意着呢。要不,这就问问他吧。皇上要是问起,你就说,我酒喝多了,有点中暑气,去后头歇一歇,很快就回来。”
察珲点头,哲布尊丹巴便趁人不注意,离开座位。
多布在帐篷里,正改造昨晚那柄枪的枪把呢,看见叔祖提前回来,赶紧放下。
“前头散了吗?我怎么听见,汗阿玛带来的那四头大象,还在叫呢。”
“我正是趁他们都在忙着看大象表演,走出来的。有要紧的事情问你。”
听完康熙要自己去当上门女婿的主意,多布果然也觉得,没那么简单。
“这次会盟,汗阿玛算是认下咱们家是漠北之首,又把枫儿给了我。要我去京城,大约是当人质吧。当年对付汉人吴三桂,汗阿玛就是这么干的,把他的儿子吴应熊,扣在京城。我听枫儿给我说过,建宁公主的事情。这样一来,祖父就算哪天后悔归顺,也不敢轻易叛乱了。”
“那,你敢去吗?”
“叔祖不问我,想不想去?反而问我,敢不敢去?”
哲布尊丹巴的心思被侄孙一语道破,不禁有些窘迫。
“前头我不能走开太久,你先自己好好想想。不想去,就不去。”
然而,他马上就要走出帐篷的那一瞬间,耳边传来一声,冷酷而坚定的回答。
“我去。”
多布缓缓踱步,走到叔祖身旁。
“当年,为了请叔祖帮忙,带枫儿出宫同我私奔,答应您的条件,多布没有忘记。现在才完成一小半。漠北到手了,还有漠南、漠西。蒙古甚至西藏,我都会献给您。”
“你们俩,终究没私奔,而且现在名正言顺了,不用非得做到这一步。”
“不。既然走了这条路,那就回不得头。您还是快回去吧。”
哲布尊丹巴走后,多布拎起那把枪,用削铁如泥的匕首,一刀一刀,耐心地把枪把修整到,自己用起来最舒服的位置。
他在康熙眼里,跟这把原来不趁手的火枪,又有何异?
都忍让到这个地步了,还是不信任自己这个女婿。
多布想见海枫一面,想得五脏六腑,都跟着一块儿痛。
这样挺蠢的。最多再忍四五天,在去库伦的路上,谁还能管他见自己的未婚妻呢?
四五年都忍过来了,不差这四五天。
可他就是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