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娇娇挎着针线篮子从都督府里往外走,眼神有些黯淡无光。
原本的她不是这样子的,虽然丈夫死了,家境也大不如前,但她还有儿子。儿子在身边,眼看着他一天天地长大,潘娘子的心就无比地踏实,活着也有了奔头。
可是,谁晓得那孩子居然始终记着他爹的仇恨,居然去向石三儿复仇啊!石三儿已经投靠了官府,摇身一变成了朝廷的官兵,还当上了执戟长,那傻孩子怎么就敢去刺杀他?
这父子俩,一样的犟啊!
潘娇娇咬着牙根儿,恨恨地骂了句她死去的男人。那个死鬼,明知道李孝常反了,明知道石三是李孝常手下无法无天的兵,那双靴子就白送了他呗,怎还就不值他那一条命啊,害得儿子也随他而去。
如今潘娘子也不过才三十四五的年纪,可那精气神儿,却像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婆,人没了奔头,活着也就只是活着了。
“站住!”
都督府门口的执戟兵突然将戟一横,挡在了她的面前。
执戟手瞪着潘娘子道:“你腰间鼓鼓囊囊的,塞了什么,停下检查!”
“肉!那是肉!我自己的!”
潘娘子怒了,掐起腰间一砣肉,冲着执戟手大吼:“老娘也不是第一天在都督府做事了,你小子没见过嘛?啊!你说我腰里藏了什么!来来来,你摸摸!”
潘娘子步步紧逼,那执戟手不过十七八岁,哪里是她对手,被她唬得连连后退。
“好了好了,潘娘子,小丁也是奉行公事嘛!”
执戟长乔二郎赶过来,冲那执戟手狠狠瞪了一眼,又转向潘娘子:“小丁新来的,府上出出进进的人又多,他不认得,哈哈,莫怪!莫怪!”
潘娘子狠狠瞪了小丁一眼:“你小子,以后长点眼睛,别以为老娘死了男人没了儿子就好欺负,哼!”
潘娘子恨恨地出了府门,隐约地听到后边乔二郎责骂小丁:“你小子,惹那妇人作甚,那女人死了丈夫,儿子也刚被朝廷砍了,绝户一人,可是谁都不怕的!”
潘娘子哼了一声,急急走出几步,忽然那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那死鬼,为了双靴子被人杀了,那蠢儿子又为了给他爹报仇让朝廷砍了,撇下她孤苦伶仃一个人,这一辈子,可怎么熬啊。
潘娘子一路走,一路哭,两只眼珠肿得都跟胡桃似的。到了自家门前,潘娘子忽然瞧见篱笆门儿是开着的,不由心头一紧,院子里可还养着几只老母鸡呢,可别是招了贼了?
潘娘子紧赶几步进了院子,一瞧柿子树下,正睡着一个破衣褴衫的乞儿。潘娘子丢下针线篮子,从墙角抄起一根棍子,就怒瞪双目冲了过去,人未曾到,呼天抢地的哭声先自响起来:“苍天呐,这是何等狼心狗肺没了心肝的乞索儿,欺负到我一个”
哭叫声戛然而止,潘娘子举着棍子,惊愕地看着那睡在柿树下的乞丐的脸庞,浑身跟犯了疟疾似的打起了摆子:“你你”
李鱼已经被她那一声哭嚎给叫醒了,睁眼一看,面前站着一个中年妇人,一瞬间,那属于李鱼的记忆便潮水般涌上心头。
六七年前,潘娘子还是这坊巷间闻名的一个美人儿,虽然年过三十,却也是姿容妩媚、风韵犹存。可自打死了丈夫,她独自一人拉扯儿子,哪还顾得上形容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