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六十下的年纪，留一抹浓密的长胡子已经花白，脑袋很大，很容易使人想起乡间杀年猪时搁在供桌献神的猪头。

老头硕大的脑袋两只眼睛却是标准的老鼠眼，这样的配置实在唐突，古西苑只觉一种瘆人的冷气袭心头。

大脑袋老头是五丈原大队第十生产队队长的叔叔人称康十八，康十八依仗侄子是生产队长才捡了看园子这个肥差。

古锁给古西苑和古林介绍大脑袋康十八道：“二位小爸，这是看园子的康爷爷，昨儿锁儿就是在他跟前批发的洋柿子！”

康大脑袋用老鼠眼盯视着古西苑和古林，嘴角抹过一丝捉摸不透的讥笑，道：“你们原还那么穷吗？要不怎么让你们三个碎娃步行四五十里路来五丈原担洋柿子度饥荒！”

康十八的话语充满了蔑视和鄙夷，古西苑心中腾起愤怒的火焰。

古西苑11岁个头一米七不算低了，古锁13岁个头一米五左右也还凑合，只有12岁的古林显得瘦小低矮一点。

但康大脑袋门缝里看人总是扁的，先说原人穷担洋柿子是度饥荒，又说他们是三个碎屁眼娃娃。

古西苑三人碎吗？他们来五丈原拉洋柿子并不是因为日子掀不转要度饥荒，而是做生意赚钱改善生活。

但像康大脑袋这样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总以为原人会世世代代要受穷，他们川道人总是高出一头。

古西苑在心中诅骂一声“不识时务的老杂毛”，用眼睛瞪着康大脑袋想怼他几句，但话到嘴边没有迸出来。

五丈原属于川道，渭河、石头河、麦李河三水纵横，一周边的土地能得到灌溉，日子就过得滋润些，对受饥荒的原人总是看不顺眼。

可现在是1963年，原的麦子眼见就要大丰收，康大脑袋还是老狗记着陈套子就有点不识时务。

甭以为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人都勤奋、老实、忠厚、无邪，像康大脑袋这样耍贱溜滑，坑蒙拐骗的社会渣渣四处可见。

康大脑袋嘴里的原是指古骆寨、罗镇周围被渭河、湋河夹挤在二道原的村寨。

这有点莫名其妙，二道原的饥荒是天灾，跟百姓有一毛钱的关系吗？但川道人一直认为原人该受穷。

康大脑袋说完面的话，瞅见放在大路的架子车用手指着问：“架子车是谁的？”

古锁慌忙接话茬道：“康爷爷，架子车是我们的！”

“拉架子车干么？你们想大弄不成！”康大脑袋有点鄙夷地说。

“是这么回事康爷爷！”古锁抢了话头道：“昨日我是用担挑，今日多了两个小爸便就换成架子车了！”

康大脑袋用手捋着花白胡髯“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架子车打算拉多少斤洋柿子？”

古锁怔了一下把目光扫向古西苑，似乎觉得古西苑是三人的领导，说话才算数。

古西苑见古锁拿眼睛盯看自己，知道怎么回事，不屑一顾地说了声：“顶架子车满！”古西苑这话说得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