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尚未做好准备。”他僵硬地回答,“佩图拉博,你是在为难洛科斯。”
“这比试既是当公民的面,便让公民来评。”
他见到眼前显出两条黑洞洞的路:接下这杯“祝愿”,为自己选一副权与力的灵柩;或在万众眼前拒绝洛科斯地位至高之人,坠入以傲慢偏执为污名的汪洋。
尽管部分深有顾虑的畏惧之人正试着将自己挪出选项范围之内,但更多的人向前方涌来,以至于主持者不得不反复高呼洛科斯的礼仪与戒律,并派遣不着兵刃的卫队维持次序。
“赫丰妮神像慈爱端庄,而你的作品构思大胆,都是妙绝的作品。”哈尔孔盯着佩图拉博说,挥挥手,一名侍者上前,捧着一只镀了金漆的陶罐在侧旁等候。
他转向高台之外,远眺洛科斯的房屋、被房屋分割的街道、被街道承载的百姓,以及由无数人组成的洛科斯本身。
卡丽丰头也不抬。“今日的胜者是佩图拉博,那么做决定的就不该是你。”
“我的兄长,”王子站在佩图拉博身边说。他的声音很轻,并不是说给周遭的人,而只是几人内部的谈话,“你是何时准备的这份厚礼呢……若要令遥遥而来的泉水保持清澈,可有些难为卡尔迪斯的驿使了。”
“你会接受奥林匹亚的祝愿吗?尊敬的佩图拉博?还是洛科斯人的心意竟然冒犯了你,以至于你要拒绝?”哈尔孔说。
光荣?这词汇竟没有灼穿他的舌头?他竟要我承认他施舍的获胜?
佩图拉博向前走去,夺来哈尔孔手持的杯,将其中的清水倒回盛装神诞之湖水的金罐。“远来的贺礼,不必浪费于石像的掌中。既是胜者的奖品,便等胜者来饮。”
“享用你的胜利吧,洛科斯人的朋友。”哈尔孔说,他那尊贵的脸孔上泛着虚饰的光。
而佩图拉博只从他喋喋不休的硬加名目里,捕捉到令人生厌的计算与贪婪。纵然哈尔孔一口一个尊敬,他心里也只增溢了浓烈的反胃之感。
卡丽丰离了达美克斯身边,一同聚在佩图拉博身旁。“你认为呢?让泉水在女神的双手指尖受祝?”她问的却不是哈尔孔,而是佩图拉博。
这满场的评审者,满街的公民,甚至外来的学者和使节,都全方面地围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做完这一切后,他朝着哈尔孔毫不遮掩地讥笑:“另外,我看得出,你口中的粗通艺术,和其他公民的不通艺术,区别仅在于自夸与否。你都来评价了,我也不介意再多些人评我的石雕。”
“你粗通技艺,那你可有本领来给出你的评价?”
这突然闯入的念头让他忍受怒火的难度都悄悄降低了,直到他又想起莫尔斯至今仍未现身。
他率先让侍者为他倒上一杯清澈的水,双手持杯,向佩图拉博邀请:“这清泉取自卡尔迪斯的赫丰妮诞生之湖,经由使节之手送上,为卡尔迪斯的阿多弗斯王子远送而来之礼,以石英羽毛的风扇与山顶而来的雪保温,用金制的高罐运输,特赠予我们光荣获胜的朋友,天才的佩图拉博。”
卡丽丰的目光始终留在佩图拉博身上,裙摆于微风里如旋着的花。
他朗声宣布:“那我便要听他们的言语。我要他们不记名的票。”
获了胜利的男孩说:“我要求重新计票。”
“卡丽丰,为我与僭主说明。”
扩音的器具再次运转。伴随主持者高昂的讲话,现场的人们挤来挤去,激动得眼神亮起,议论这从未有人听闻的最最新鲜之事。
佩图拉博扫视着尚不知晓高台上正发生何事的观众,心中算着他们的身高、力量,他的大脑告诉他,这些人并不比他低矮无力。
安多斯不知何时从他的坐垫上站起了。他步伐稳健,比锻铁雕石更具力量。
他想到莫尔斯。接着想到这些人中的极少数,甚至还比莫尔斯的体型高上一些。
“当然介意。”佩图拉博说着,却仅仅是盯住人潮细看,没有冲出去做反对之举。
安多斯眨眨眼,嘴角上收,微微地笑。
许久后,身边男孩口中突然冒出个单句:“我认得出什么是祝福。”
他随后紧紧抿住嘴,显然在公民的评审开始前,他一个字也不打算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