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荷园内的幽静。
打早晨开始,或者说从昨夜开始。
整座长安皆笼罩在蓄势待发的气氛中。
自卯时始,城门大开。
十二京门迎牛马,四海宾客齐入京,街景复苏。
行至日午,街楼满人。
人海拥挤向北去,欲观燃灯之大典,热潮铺天。
直到现在黄昏徐来,长乐坊某座司府中频频传报,龙武玄金甲竟要踏碎了门槛。
“报!!玉门桥下溺死一人,尸体削除顶发,疑似狼卫所为…”
“报!!朱雀北街一家匠铺炸炉起火,百姓受惊踩踏亡命…”
“报!!天真道馆出走大量奇珍异兽…”
“…”
刘兆明身着圆领窄袖袍衫,领府于前,面色极其阴沉。
一宿了,这个拖着长音的‘报’字在他耳朵里炸了一宿,传来的却都是些奇形怪状的事情。
虽说往年过大节也大差不差都这场面。
可今年未免太频繁太出跳了些。
连幼弥真人的天真道馆都闹出了动静,这叫什么事儿?
明明两县三司四府投入了数万人马维持治安,可还是止不住这些打了鸡血的刁民,真是混账!!
“不对啊,不对啊刘公公…”
边上,负责第一手急报的宇文将军抹汗行来,忙递出手中信报说道:“公公你看,这朱雀北街离咱平安司十万八千里,它不该往咱们这边递啊,那边不是归镇安司归右枭卫吗?”
“公公,咱是不是被谁给针对了?”
“…”刘兆明瞟了眼这位中年模样的将军。
略不耐的挥手驱赶:“那就把消息递还给镇安司确认,区区小事竟慌乱如此,成何体统!”
“可是…”宇文将军反手又抹了一把汗,顿了顿,沉下心来严肃道:“公公莫恼,你看从早晨到现在,这些乱递的消息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咱每往外递一封就得少一人,此时城中人口密集道路难行,出去的兄弟没有半天回不来,这若真是有人刻意而为,那就是调虎离山啊!”
“公公你看,你且看这封,还有这一封…”
刘兆明本不想理会。
但宇文将军见他不接信令,立马又改口道:“行!那咱就把消息递出去,但人手不够了公公说咋办?要不先把荷园周边的两百位弟兄调回来?”
话音刚落,刘兆明蓦的一震,眸光一凛,转手将信令抢到手中。
宇文将军见状,暗松了口气,继续劝道:“刘公公,兹事体大,若今日长安出了岔子,不仅会招来万邦来使的笑话,陛下也定要追责,届时便是公公拿下了那韩昭又能如何?没法向陛下交代的不是?”
“查!”刘兆明忽然沉声一语。
不待宇文将军错愕反应,他转而再问:“温柚离开荷园没有?若是还没离开,就把人全部都调回来。”
宇文将军怔了两三秒,登时大喜过望,马上便扭头去查问。
与此同时,刘兆明也合上眼思量了起来。
方才宇文将军的所有话,他都没有往心里去。
事大事小他心里头清楚得很。
哪怕今天天塌了,只要能除掉韩昭,陛下心里也必然会乐开花。
诛杀韩昭这件事乃是陛下无法言及的一根隐刺。
既然是隐刺就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拔除。
暗里立功。
暗里封赏。
哪怕事后失职受罪吃苦,后续暗功暗赏只会比这更多。
但前提是这份功果真能抢下来。
所以他骤然惊觉,捕捉到一丝丝微妙的熟悉感觉。
这种感觉,和前夜猜测韩昭藏拙一模一样。
虽说后来已经确认韩昭并非藏拙,可说到底,会对九幽堂出手的人还是只有韩家人。
那么,假设不是韩昭亲为,而是有人代他出手呢?
就像今天这样,乱造消息扰乱平安司,增加兵员压力迫使宇文将军调回荷园驻兵。
如此一来,不就是谁都可以出手救韩昭了?
“莫非,韩昭并非藏拙于武道,而是装疯卖傻藏谋略?他自己能使出这种围魏救赵的法子吗?……他哪来这么多人乱造消息?”
“还是说,韩家背后另有高人相助?”
正想着,宇文将军疾步归来,还没走近就已经摇头示意。
温柚并未离开荷园。
刘兆明当即细品了一番,开始考虑温柚有无被韩昭策反的可能。
若是温柚反水。
韩家则早已知晓九幽堂会出手,前夜袭击云水阁的便必然是韩家人,今夜的行动也必然会失败。
那么此间猜测也有极大概率成真。
若是温柚没有反水。
那韩家人就不知九幽堂今夜的行动。
如此,云水阁也应该不是韩家人所为。
可是如果她没反,那她一天都留在荷园做什么?
等着夜里韩昭被刺身亡,然后被韩家人泄愤诛杀?
不能,这女人没有这么蠢。
所以她为什么反水?
她明明比任何人都爱功名…失踪…染病归来…莫非染病是假,负伤才是真?
韩家人找上她了!
刘兆明停住摩挲的手指,眼神一幽,嘴角也马上勾了起来:“荷园撤兵,全数交由你调遣。司内一应事务也交由你打理,节后功归你过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