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傒失笑:“吕相莫非在与我等玩笑乎?”
嬴傒手指囚牢中那些囚徒,嗤嘲发问:“便是这些庶民,也能反我大秦?”
“尔等可敢言反?!”
华夏已传数千载,庶民造反的例子不少,但何曾有过成功者?
一例也没有!
包括这些受刑者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认为有朝一日能有庶民推翻这偌大朝廷!
所以面对嬴傒的手指和嗤嘲的目光,所有受刑者都恐惧的低下了头,根本不敢和嬴傒对视。
他们犯的都不是死罪,受刑之后还能活着。
但若是触怒了这些贵人可就不一定了。
更重要的是,嬴成蟜可还在后面站着呢!
这些受刑者不止一次看到有死囚被嬴成蟜提走,然后生不如死。
他们可不想试试嬴成蟜的本事。
嬴傒笑而看向吕不韦:“吕相也看到了,这就是庶民!”
“我大秦拥兵数十万,乃天下雄主也,便是面对诸多敌国亦毫无畏惧。”
“反观这些庶民,他们连起事的粮草都筹备不齐。”
“便是我大秦虚弱,他们也根本不能、更不敢反我大秦!”
吕不韦沉声驳斥:“渭阳君莫要小觑天下庶民。”
“须知,宗庙之本在于民也!”
“若民意作乱,天下必乱!”
“或许庶民没有足够的能力彻底颠覆朝廷,但若天下皆反,朝廷需要花费多大代价去平息乱事?”
“且若有故国贵族站出来领导庶民,局势必然更为危险!”
“颠覆大秦,并非毫无可能!”
嬴傒摇了摇头:“须知?为何须知?”
“宗庙之本在于民,此话何出?”
“本君为何从来都未曾听说过!”
吕不韦拱手一礼:“《吕氏春秋·务本!”
“孟子亦曰:民为贵,社稷次之。”
至于最后的‘君为轻’,吕不韦没有说出口。
因为吕不韦知道嬴政不喜欢听这话。
现在是劝说嬴政接受宽政缓刑的大好时机,吕不韦不希望因为君权的矛盾而节外生枝。
嬴傒了然颔首,声音嗤嘲:“此话原是吕相所言,怪不得本君从未听闻过。”
“吕相的《吕氏春秋实非寻常人可阅,本君每每翻开一卷便头痛无比。”
“未曾想,《吕氏春秋中还藏着如此至理名言!”
嬴傒本人并不支持商君法。
嬴傒厌恶商鞅,甚至恨不能把商鞅的坟头给挖了,将商鞅的骨头挖出来泡酒喝。
因为商鞅极大限制了宗室的权利,更限制了分封之制。
从这个角度来讲,嬴傒本该支持吕不韦,因为吕不韦是非常支持分封制的。
事实上嬴傒一开始也确实是支持吕不韦的。
但看了《吕氏春秋,嬴傒才知道吕不韦只是希望嬴政能把王翦之类的贤才分封为君侯,而非是将嬴傒等宗室成员分封为君侯。
吕不韦甚至有意更进一步限制宗室的权利,非贤者不可封君。
自那以后,嬴傒恨不能也把吕不韦的腿骨拆下来泡酒喝!
平日里嬴傒没有合适的理由,更惧怕吕不韦的报复,所以不敢出手。
而今打着维护当下律法的名义,嬴傒对吕不韦疯狂嘲讽:
“若我大秦果真如吕相所言那般宽政缓刑,宗庙之本确在于民。”
“庶民积蓄渐丰,可以囤积粮食与兵刃甲胄,便是偶有犯律也不会重责。”
“是故庶民越来越不把律法放在眼中,朝廷的威信也会越来越弱。”
“终有一日,庶民将积攒到足够的力量,推翻大秦!”
嬴傒反问:“如此一来,宗庙之本确实在于民了,因为宗庙之上供奉的就是民!”
“这难道就是吕相所愿?”
吕不韦不由得大怒:“此非本相之意也!”
“若朝廷果真厚待黔首,百官各司其职,黔首必定感念君恩,何故作乱!”
嬴傒断声道:“因为人性本恶!”
“若大秦厚待黔首,黔首必不为大秦效死,甚至生出邪念之心,欲壑难填!”
嬴傒面向嬴政拱手一礼:“故而臣谏言,进一步加重刑罚!”
“商君言:刑用于将过!”
“在庶民犯错之前就应该对其用刑,如此方才能去除庶民心中的邪念,令黔首不会做出大恶之事。”
“然我大秦并没有将过之罪的刑罚。”
“为杜绝吕相所言的庶民作乱之事,臣以为我大秦应该重责将过之罪!”
吕不韦怒喝:“荒谬!”
“未犯之罪如何能定下罪名甚至加以惩罚?”
“如此必引得官吏肆无忌惮,随意指认罪犯!”
吕不韦也面向嬴政拱手一礼:“王上,渭阳君所言皆荒谬矣!”
“王上若心存犹疑,可随本相深入民间,去听听黔首们的心声,看看黔首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