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济身子前倾,毫不遮挡地闻着韩遂口中喷出的酒气,摇了摇头。
“是咱们刘县长啊!他有个好弟弟!”韩遂伸出大巴掌来,冲着一旁弓着腰的刘隽肩头拍下去,拍得刘隽扑通一下跪坐在一边,顺手也拿起了一双筷子。
“不敢当,不敢当!”在张济面前,刘隽依然保持着低调。
“唉呀!”韩遂放下筷子,双手托着腮帮子,望着地平线上高原的云朵,像个怀春的少女一样,陷入了沉思。
张济闻不见酒味儿了,他向后挺直腰板来,礼节性地拿起酒壶来,给三个人眼前的杯子里斟满。
“酒啊,酒!”韩遂自言自语地端起自己的杯子,“我韩遂平生不好酒,原来只是没见到好酒。可惜啊,我这一去,多久才能再喝一杯呢!”
说完,便放下酒杯,扑倒在桌案上,嘤嘤呜呜地哭起来:“我再也喝不到了!天下第一的好酒啊!好酒!”
张济原本想跟韩遂聊一聊的。在这祖厉县,他属于高层人物,很少遇到有地位相当的人,再加上如夫人一死,刘序一闹腾,张济压抑了一肚子的倾诉欲。
“怎么回事?”张济有点明知故问。
刘隽谦卑地笑了笑,拘谨地说:“刚才,我弟给韩遂敬了一小瓷碗酒。”
又是小瓷碗?
韩遂悚然地放下酒杯,却又拿起酒杯闻了闻,自己手中十年的祖厉老窖,跟刚才那股味儿,的确是天差地别,简直没法子喝。
韩遂显然是醉了,一杯就醉了,一杯竟然就醉了?
在刘隽面前,张济毫不掩饰自己惊疑的神色。他的眼珠子转了转,目光在韩遂身上停留片刻,又盯着刘隽看了看。
既然韩遂拿走了冰糖的生意,我张济为何不能从这酒上下手呢?
要说起来,这酒味儿可比糖更要吸引人。
凉州不可一日无酒。但糖嘛,黄褐色的那也是糖,但刘序手里的那才叫酒啊!
刘隽不安地揣测着张济的神情。他可是领教过对手的厉害的。
上一任县长,就是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羌人围城之战中。事实上,由于张济铁骑的骁勇厮杀,羌人并没有攻进城,但核心人物县长还是死了。
这几天来,随着惊蛰到来,临近有些羌人的小部落,由于缺乏春耕的种子,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张济放出了几百名骑兵,已经屠了两个小寨子了,杀得干干净净。
羌人跟匈奴、鲜卑人不同,上千年来早就习惯了耕种。
刘隽看见张济低头思考了半晌,又一次抬头看向自己,便主动谄媚地笑了。
“呵呵!”张济竟然也淡淡地一笑。
受到了感染和鼓动,刘隽放心地笑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张济脸上的阴晴不定消失了,像最好的哥们儿一样地笑起来。
韩遂原本安静了一阵子,也被笑声惊动,抬起头来哈哈大笑。
这种气氛,惹得旁边不明所以的张家和韩家的家奴,也是一起朗声大笑。主子开心了,自己才能开心嘛!
“文约,文约,你醉了!上车!”
十里亭有韩家的几个小院。张济一招手,就有一辆精美的车子,厢内铺了锦褥,缓缓地驶了出来。那是张济出行的专车,车夫也是专门的。
韩遂醉得站不稳当,张济热切地笑着,拦腰抱起发小,向着车子走去。
“死鬼,你想干什么?”韩遂搂住张济的脖子,嗔笑着,胡须随风飘舞。
刘隽双手笼在袖筒中,被眼前的兄弟情感动得眼眶泛红。
当张家精美的车子,在韩家奴婢的护送下,绕过祖厉河畔的白杨树林消失了,张济脸上的笑容也就消失了。
家奴们站在亭子旁,看着榻上的食盒,小心地问:“主公,还接着吃吗?”
风从林子里窜出来,刘隽捂上了鼻子,张济也闻到了那股味儿。
“还吃个屁!”
张济搂住刘隽的肩头,罕见地亲密起来,动情地说:“兄弟,咱俩才是亲兄弟。这祖厉县,你老大,我老二!”
“我老二!”刘隽不容置辩地叫道。
他知道,自己的态度越是坚决,才更能显出自己的低调,一贯的低调。这种骨子里的卑微,他早已是本色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