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么?三斤盐就想收买人心?明天呢?后天呢?他刘序还能拿得出盐吗?”张济站起身来,冲着山下吐了一口老痰,背着手沿着台阶走了下去。
管家唤了一名家奴,将太师椅从墙头搬了下去,他自己连忙去厨房看饭食是否已经做好了。
半道上,与拿着硬弓射乌鸦的张绣迎面相遇,对方的羽箭却瞄准了自己。
“哎呀干啥啊,这个玩笑可开不得。”管家立刻双手抱头,哀求起来。
张绣放下弓箭,走到跟前,悄声说:
“老鬼,告诉我,今天跑到咱们张家坞堡乱叫乱喊的人,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叔跟我兄弟闹翻了?”
管家一甩袖子:“你个孩子管这事干嘛?”
张绣立即用弓弦勒住管家的脖子,直勒得管家翻白眼,喘不过气来:
“老鬼,最烦你拿我当孩子了。我都十三岁了。你要么告诉我,要么被我勒死。”
管家着急地双手乱抓着,好不容易扯开一点弓弦,连忙嚷道:“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你这个孩子!”
“让你再叫我孩子!”刘序松开手,在管家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祖厉县断盐了,主公逼着刘序交盐呢!”管家幽怨地看了张绣一眼,将事件的整个过程叙述了一遍。
“不就是盐吗?咱家多的是,少说还有一百多斤。何必为难我兄弟?”张绣挥着手中的弓,冲着管家发火。
“我有啥办法,都是主公做的决定。”管家被弓弦勒怕了,把责任全推到了张济头上。
“怎么办?祖厉县怎么搞起了内讧?”张绣原地转了几圈,到底还是拿定了主意,“我叔父并不是坏人,我兄弟也不会害我。我要去刘府,跟我兄弟商量一下。”
说完,刘序背上弓,向着马厩小跑而去。
“哎呀,坏了!”管家急得只拍巴掌,跺了跺脚,立刻去向张济汇报了。
张济被刘序扳回一小局,心里很是烦闷,又吐掉了一个价值几斤黄金的冰糖,更是窝火。
冯腿腿一说完,他立刻从墙上取下硬弓来,抽了两支箭,迈着大长腿,气冲冲地上了坞堡墙头。
“驾!”
朦胧的暮色里,张绣骑着马正绕着堡墙跑来,一拐马头,向着下山的大路奔驰。
“张绣!”
张济弯弓搭箭,向着张绣叫道。
“怎么了?”张绣勒住马。
“你这个叛徒,你想干嘛去?”
张绣挥了挥马鞭:“我从小就跟刘序玩,好朋友不能失去。张刘两家不能伤了和气!”
张济气得浑身发抖:“你个球长的娃娃,知道个屁。滚回来!”
“叔父,你迟早会后悔的。刘序将来一定是你的帮手。”张绣的坐骑跑了起来,在之字型路上毫不迟疑地奔腾。
“砰!”
张济拉满了弓弦,手一松,管家吓得脸色煞白,却见羽箭并没有出手,张绣也没有停留,很快就下了山,沿着山下的平旷地带向着祖厉县城疾驰。
张济目送着侄儿过了吊桥,进了城门洞,他叹息一声,以为太师椅还没有搬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啪!”
这一次,他结结实实地抽了老管家一个耳光,抽得老管家眼冒金星,当即放声大哭。
“他妈的,太欺负人了。我伺候了张家四辈人,活到老了,竟然被你们叔侄俩随打随骂。我不干了,我要去死,我不活了……”
管家嚎哭着,骂骂咧咧地下了墙头,哭声隐入后院里,渐渐地消失在了暮色里。
张济知道,自己的奶妈一定会来训诫。在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这个奶妈了,从小把自己疼到大。
他坐在冰凉的地上,看着河滩上隐隐绰绰奔跑的孩子,燃烧的篝火;听着那嘹亮的歌喉,那是鲜卑人的情歌。
那些穷苦的人,竟然没有因缺盐而慌乱,竟然有一种穷乐呵的喜庆,无忧无虑。
他手扶着垛口,想站起身来,忽然听见台阶上传来声响,仔细一看,是卧榻多年的奶妈,正在艰难地往上来爬。
“娘,娘,孩儿我错了!”
张济慌忙跑下去,一把抱住奶妈,伏在老人的肩头,任由一双苍老的瘦手抚摸着自己的脑袋。
在这个世界上,张济一直撑着做硬汉,只有在这个老人面前,愿意回到童年,愿意展露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人,总有撑不住的某个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