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坞堡高大的石砌墙,在黑虎山的巅峰绵延,占据了很大的一块夜空。
从祖厉县城里仰望上去,张家坞堡上方的星星,也要比其他地方的稠密、璀璨。
刘序家窖藏的白萝卜,几乎全部耗尽。宵禁开始,千家万户的院落里,百姓们存着占便宜的心思,每家至少得了三碗咸萝卜。
“张济原想着把刘府一锅端的,谁想到刘县丞棋高一手,逼成了和棋。”
“我们是穷,但并不蠢,张济就是想把祖厉县的父老压在他身下,像个吸血鬼一样喝血。喝了几百年了,老天爷啊,刘县丞开始救我们了。”
“那个张绣也还行,要不是他,咱们都蒙在鼓里,压根儿就不知道混在人群里叫得最欢的,却是张家的家奴。”
“唉,就指望着刘县丞了。咱们这些人,今天都逃过了一劫。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闹出啥乱子呢!”
……
一轮圆月从张家坞堡上方拱了起来,漫天的星星倏然间隐去了光辉。
祖厉县的人,几乎都在劫后余生的惊惧里,家家户户的人聚在院子里聊天,看着张家坞堡上晃动在风中的纱灯,几十盏纱灯烘托出了一个出离尘世的飘渺所在。
第二进院子的高台上,胳膊粗的蜡烛亮着三支,照得整个堂屋异常明亮。
张济坐在太师椅上,俯视着脚地上满满当当的五斗子盐。
“就这些,酉时三刻的钟声一响,刘序就派人送到坞堡里来了。”老管家站在一旁,向着刚刚回来的张济汇报。
张济向着斗子里伸手一掏,抓起一把盐来,映着身旁的大蜡烛一看,颗粒儿跟西海湟中那边送来的一样,竟然也都是合规合矩的官盐。
不对啊,之前在城楼上,他分明在朱八八的碗里,看到了一种白若雪、细若霜的盐,小小的颗粒儿晶莹剔透,没有一点儿渣滓。
像什么呢?对,就像冰糖那样白,那样剔透。
“我不是这少年的对手?”
张济将盐丢在斗子里,靠着椅背,两只手插进披散的头发里。一进门他就脱掉了巾帻,取掉了发簪,长长的头发披在两肩,与浓密的黑须渲染出了一张煞白的圆脸。
“主公,罢手了吧?这样的结局,出乎了我的预料,但已经是最好的了。”管家发出了谆谆教诲。
“这局面,是谁主导的?是我张济的本意吗?”张济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质问管家,“刘序他不但搅了我的局,而且还反手将了我一军。我很有面子啊,我是善良的张将军。可是,我的目的达成了吗?”
张济越说越气愤,双拳攥得紧紧的,但却感到无处使力。
刘序把事情做得上光下平,他根本就找不出漏洞。不但如此,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达成了一个张刘携手的大团圆结果。这让他张济以后怎么出招,再出招就是破坏团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