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俊微微向后仰去,将身体靠在椅背上,轻轻抬手道:“起来吧。”
王富贵如蒙大赦,赶紧谢恩起身。
刘俊转而又提到另一件事道:“这次倭寇劫掠,我听说是你和李勤俭带人出来抵抗的。”
王富贵心里一喜,嘴上还是谦虚道:“倭寇跳梁小丑,哪怕我和李匠头不去,刘管家也要将他们擒下了。”
“但是大人对我恩重如山,卑职实在是不能在家里安坐。”
刘俊笑了笑,又道:“不错。”
“但本官也听说了,赖军安带着辅兵在中央大街和不过百余倭寇打了足足半个时辰,却没有一个百姓出来帮忙,何也?”
王富贵一怔,这事儿他以前从未想过,陡然被刘俊问到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支吾道:“想必是倭寇凶残,再者,再者……”
刘俊又一次开口替他回答道:“原因有很多,最根本的是,百姓们尚不觉得他们的利益是同本官绑在一起的。”
“再直白点说,他们还没有收获本官分给他们土地上的第一季粮食。”
“还不懂?”
“就是说,我的基业毁了,甚至于本官的性命丢了,对他们而言,都不过是失去了一个体恤百姓的好官而已。”
“事后他们或许可以为本官嚎两嗓子,顶多再感叹一下自己没有好命,之后,便也就顺其自然了,好日子,坏日子,闷头过就是了。”
“对不对?”
王富贵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刘俊又道:“但你和李勤俭呢?”
“遇到本官之前,你一辈子见到的银子,都没有现在一个月过手的多。”
“身份、地位、物质、名望都有了。”
“是我给你的,又并不固定绑在你的身上。”
“我死了,你一夜之间就有可能回到过去。”
王富贵张张嘴,想要表达些衷心的话,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就是觉得大人这话有些凉薄,自己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
刘俊抬起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而是继续道:“当然还有对我个人的钦佩,对我的衷心这些。但这些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归根结底还是我刚才说的那些。”
王富贵还想开口,刘俊又打断他道:“这是人之常情,我并不会因此看轻你们的衷心,你不必解释。”
“当然你现在可能发自内心地觉得就是因为对我的衷心,但根子还在那里,只是你没察觉而已。”
王富贵无奈,只能怏怏地叹了口气,他觉得大人这样说是有些看轻他了,奈何大人不让他开口。
刘俊继续道:“倭寇抢些就走,轮到哪家,哪家倒霉,百姓们还有观望的空间。”
“但我们以后面对的是建奴,再行观望,只会所有人都被建奴吃得骨头都不剩。”
“倘若不能同心协力,所有人拧成一股绳,有多少人会为了保卫我刘家的基业,拼死一搏?”
“不会,常人只会为了保卫自己的田地,保卫自己父母妻子的安身立命之本,拼尽性命!”
“所以说,无论我目前多难,我都不会短视地割裂同他们的这种联系。”
“第一年免征,之后只收三成,已经是我反复考虑,权衡多方做出的决定了。”
“你懂不懂?”
王富贵怔怔地点头,似懂非懂。
这时候,冷先贵又进来禀报道:“大人,李匠头求见。”
刘俊朗声道:“让他进来吧。”
李勤俭进屋之后,先对刘俊行了礼,又向王富贵打了招呼,然后开口支吾道:“大人,生铁不足,打制火铳和铠甲的进度都大受影响,军器所许多人手都在闲着,还请大人能够吩咐一下,让拨点银子再买点铁料过来。”
又是一个来要钱的,刘俊长叹了一口气,沉着脸将手里的炭笔摔在桌面上,将李勤俭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