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排村被一条小溪一分为二,秦远家住在小溪的东边。
小溪弯弯曲曲,大概三四里路那么长,最终汇入了围水地区最有名的绿水河。
这个月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小溪的水面有小河那么宽了。
而村口的绿水河,有足足几十米宽,像是一条奔流的大江。
每当遇到这种涨大水的时候,村里不少人会拿着渔网在小溪边或者绿水河边捕鱼捞虾。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尤其是在偏远的乡下,谁家要是能吃上一顿鱼,其丰盛程度无异于逢年过节。
秦远沿着稻田边上的田埂,一路往溪边跑了过去。
溪边有村民三三两两地站在岸边捕鱼,他们嘴里含着一截自制的纸烟,手上不停地放网,静等一会儿再收网,脸上露出的笑容仿佛看到了一家人围坐在火塘前吃鱼的场景。
秦远看了一眼,发现父亲并没有在小溪边上捕鱼。
他心里一紧,对不远处的程瞎子喊道:“程伯伯,你看我爸了吗?”
程瞎子是黄土排村的八字先生,本名叫什么大家都不记得了。
这家伙年轻的时候参加大队的民兵训练,放土枪的时候走火,被硝石崩伤了一只眼睛,所以他放弃了土里刨食的生计,改行研究风水玄学了。
只不过这个时期的程瞎子忽悠人的本事还没有学到家,所以他一年里绝大多数时间也跟其他村民一样,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程瞎子有些意外地转过头,用那只正常的眼睛看了一眼秦远,说道:“你爸好像去河边了。”
“你小子不是病了吗?怎么又活蹦乱跳了。”
“哎,你晚上带瓶烧酒来我家,我给你向山神娘娘求个平安符,保证你不会再生病嘞……”
秦远没有回答程瞎子,而是对他笑了笑,然后快步朝着河边跑去。
很快,秦远就远远地看到了父亲秦胜利的背影。
在小溪入河口的岸边,有几棵高大的泡桐树,这些泡桐树比水桶还要粗,看起来十分魁梧。
而这几棵粗壮的泡桐树,跟此时涨大水后湍急翻涌的河面比起来,犹如狂风中的蒲草一般微不足道。
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穿着蓑衣,佝偻着身子,正在奋力地拉着竹竿上的绳子。
在竹竿的下面,有着一张渔网,里面隐约有好几条到处乱窜的大鱼。
而这位老人卯足了力气,却没能成功将渔网拉上来。
“背时砍脑壳的,挂了树枝……”
再次看到父亲的背影,听到父亲那熟悉的声音,秦远忍不住心中一颤。
他加快了前进的脚步,想尽快跑过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秦胜利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但是他的双手依旧死死地抓着那根绳子,努力让渔网不被大水冲走。
眼看着父亲要被渔网带入水里了,秦远赶紧喊道:“爸,你快松手!松手!”
“小远,你怎么来了?”
秦胜利一分神,手上的绳子哗啦啦地掉进了水里,整张由竹子制作的渔网瞬间消失在了河面上。
“唉……”
秦胜利叹了一口气,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有些埋怨地对秦远说道:“其实我能再坚持一下的。”
“要是刚才等到你过来,我俩一起把网子拉上来,今天中午就有鱼吃了,可惜啊……”
看着父亲脸上那一条条纵横交错被生活印下的沟壑,还有那满是懊恼的神情,秦远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