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今日的中台格外热闹,我来的不是时候?”
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在台阁中,与争吵的声音显得格格不入。
见到皇帝大驾,众人也不争吵了,卢植几个也不看戏了,纷纷上前迎驾。
“都起来。”
皇帝说道:“现在朝中的事情虽然不少,何公素为名望,当好生修养身体,不可如此动怒才是,国事要紧,还望诸位君子多多担待才是。”
“陛下言重了。”
何颙有所回应,待皇帝坐在上位之后,何颙才将计簿递来的册子交给皇帝。
“长安尹盖勋于案比之事,于八月五日上书中台,臣等俱已查览,今请陛下御览。”
说着,将奏疏递交近侍,近侍转而递交皇帝。
皇帝饶有兴趣的接过奏疏,对于盖勋的效率还是感觉很惊讶......
很快,皇帝就不太能笑得出来了,阅览了奏疏的皇帝出乎意料的没有动怒,抬头,睥睨众人。
“好,真是好啊。”
皇帝如今伙食毕竟比以前好一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身体也长的高大了许多,台阁中如今敢和皇帝对视的人已经彻底不存在。
“朕欲效仿祖宗故事,没想到竟然牵出了个吃人的猛兽。”
皇帝捏着奏疏,看着众人沉默了许久,讥笑一声。
“尚书令。”
寂静之后的一声将何颙吓了一个激灵,随即出列行礼。
“照卿看来,该当如何?”
何颙看了看荀攸,心里也发了狠,对皇帝道:“裁汰无能官吏,责令地方推举能吏,清丈田地,以田亩奴婢算丁赋口赋,轻减百姓税赋,鼓励百姓开垦田地。”
皇帝注意到何颙的目光看向了别人,但此刻他没有在意这个。卢植听到何颙的话皱了皱眉,道:“不可!”
皇帝看向卢植。
“陛下,天下豪族甚多,而其中又以关中最甚,若以奴婢田亩论赋税,天下皆反!”
闻言,皇帝也不禁揉了揉眉头,这种事情容不得鬼蜮伎俩,所行的每一步都要堂皇正大,否则朝廷难以服众,皇帝有意军政分离,也就不可能让人带兵将豪族统统平了就是。
自从查阅了光武皇帝的事迹,皇帝对于豪族一直都是警惕警惕再警惕。
光武皇帝一力打下天下,两颗陨石为东汉奠定天命基调他们都不怕,还怕什么?
东汉初年,光武皇帝发现此时处于一个解决这个问题的窗口期:一方面天下大乱,人口锐减,一些豪强家族在物理上被消灭了,而光武帝作为开国之君,此时无论是政治威望,还是军事威望都处于这个王朝的顶点。
因此,光武皇帝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
于是在建武十五年,光武帝颁布了“度田令”。
所谓“天下垦田多不以实自占,又户口、年纪互有增减”。
即便光武皇帝行事谨慎,只是先要求把户籍田产的现状给摸清楚而已。
地方豪强们田产大,为了少交税,肯定会隐瞒田产,你政府现在虽然只说要查地,没说别的,但你查清楚了以后呢?
王莽干了啥,他们可是一清二楚,对此,他们也是早有防备。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更何况光武皇帝断的可是一个阶级的财路。
而且对光武帝更不利的是,此时的地方豪强虽然和比西汉末有所削弱,但还远没到能够重新洗牌的程度,朝廷初立,能读书会认字的,从上到下几乎都是他们的人,所以即使只是查田地,他们也会变着法的打击朝廷势力。
地方上的刺史、太守们,把百姓们召集起来,拿出度田的诏书,说朝廷现在要度田,你们名下有多少田,就是自家的房子、房子旁边的巷子,都得查清楚!
其次就是“移花接木”,就是把豪强名下的田移到穷人名下,反正苦底层的屁民也不识字,就算在文书上做点手脚糊弄他们,他们也只是以为是老爷们发福利了。
后世总说东汉皇帝与世家共天下,其实不是祖宗不干事,实在是有人道行太高,天命都败给了人谋。
“维稳真是个磨人心智的活计。”
正如后世天朝遇事总是摆着一副大事化小的模样,如今也是一样,对于朝廷而言,维稳才是最首要的,如果和豪族掀桌子,刘氏的天命瞬间就会被这群读书人掀翻。
这时候皇帝才明白,之前的理解到底有多幼稚。
好在,皇帝是有后世两千年的经验教训的,把这群神棍扫进历史的垃圾桶简直不要太轻松。
董仲舒用谶纬之说想给汉武帝上一道枷锁,没想到最后汉武帝在外面,汉朝臣民在里面,如今的皇帝坐在这个迷信的怪兽嘴里,正在一颗一颗的敲坏这怪兽的牙。
“废除以奴婢算家资之策,余者如尚书令所言,悉数颁布天下,务使天下臣民明白,汉家德政。”
何颙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领命,皇帝又道:“会稽太守唐瑁,擢为执金吾,加阳陵侯,食邑一千五百户。”
荀攸闻言,身体不由自主坐直了几分。
众人虽然有不愿,但皇帝已经做出了退步,没有人去在这个时候违背皇帝的意愿,这不合汉家臣民班子的规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