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四溅中,那九环刀险些脱手飞出,颤嗡嗡仿若悲鸣。
莫诳语顺势上前,沉身拧转腰肢,长腿摆如蝎尾,抡出个大圆,啪的一下又将狗妖也扫飞出去。
跟着他顿足落地,沉身一瞬,碎石迸溅里高高跳起。
便只见投石般的残影斜飞向天,转眼不见。
雷曦见了,登时觉出些不对。
好像……莫郎故意将那俩妖怪踢出人群视线了?
……
一炷香后,太新坊以南,一处废弃的宅院里。
莫诳语瞥了眼门外,随后细细将门掩上。
回看院子里,荒草丛生的青砖地上,二妖气喘吁吁倒伏在地,再难动作。
“两位且说罢。”莫诳语悠悠然席地而坐,“尔等与香花楼五娘,是何关系?”
二妖默不作声,只以眼神相对,仿佛还在犹豫。
不成想。
“多谢莫郎手下留情,不曾伤及愚弟。”
院子里屋有女声传出。
一人二妖皆是讶然,循声望去,果真见得五娘自里屋款款而来。
“愚弟?”莫诳语最先出声,“这狐妖莫不是五娘胞弟?”
“正是。”五娘轻手轻脚来到那游侠儿狐妖身边,往那脑门上敲了个栗子,“你这傻小子,冒险来香花楼作甚?”
狐妖六郎撇开目光,不愿做声。
便由那狗妖黄犬干笑解释:“五娘莫要误会了六郎,是我等在外吃酒寻消息时,发觉有人图谋不轨,欲要去香花楼败坏五娘名声,六郎担忧,才忍不住带俺们去瞧瞧的。”
“谁又晓得……”黄犬说着斜眼看向莫诳语,“竟被尊者逮到了。”
莫诳语对此很是费解。
“那你们逃窜个甚?随便编个由头,进了香花楼与某说明白不好么?”
“遭吓着了呗。”黄犬委实光棍,不遮不掩便道:“彼时尊者您那眼珠子一瞪,教我俩雷劈也似,慌忙里只得拔腿就跑。”
“慌不择路又跑到了太新坊,当着那多些人,又露了妖身,那便没得法子了。”
“却是对不住雷班头,这般女中豪杰,我俩本不愿与她交手的。”
黄犬似乎是个话唠,说话极不着调,偏喜欢跑题。
莫诳语倒也有些对付这种人的经验。
甭管对方说了多少,不接他话茬,只问自己问题便是。
于是又道:“你二位,在外头吃酒寻些甚么消息?”
“不告诉你。”黄犬笑呵呵。
五娘却一下子将话捅穿,“他俩发癫,要进斩妖司大牢里劫狱,将凌冲劫出来。”
“阿姐!”
“五娘!”
黄犬与六郎齐齐惊叫。
“嚯……”莫诳语便有了兴致,“你二位,与凌兄也是相识?”
两人不说话。
“岂止相识。”还是五娘撇嘴嗔道:“简直狐朋狗友。”
莫诳语看着那犬妖狐妖的样貌,禁不住莞尔。
真个是“狐朋狗友”。
既已被五娘捅出,黄犬索性打开话匣子,一出溜将该说不该说的,全倒了豆子。
这二位,本也是在潭州左近晃荡,与凌冲“臭味相投”,以妖身行侠仗义,只是名号不如“豹侠”响亮。
这阵子上元佳节将近,本是来城里与五娘聚一聚,哪成想恰听闻凌冲被斩妖司逮捕入狱。
以他二人义气,定是要寻个法子将凌冲劫出来的,遂这几日一直在各大酒楼吃酒搜寻消息,先要搞清楚斩妖司大牢的准确所在。
只可惜斩妖司大牢所在没听到,反倒先听闻有人想借香花楼命案,先将五娘名声毁了。
六郎忍不住担忧,便带黄犬一并去看看情况。
又被莫诳语揪出,便闹出这么些事儿来。
思衬半晌,他又发问:“岳麓山眼下是何情况?”
说起这个,黄犬与六郎反而不懂了。
他二人常在潭州左近,却不怎在意潭州城与岳麓山之事。
于是五娘出了声:“情况忒糟,岳麓山群峰有妖过万,与潭州隔江相望,本就是潭州百姓眼中钉、肉中刺。”
“近些年来由元绪大帅牵头,岳麓山与潭州倒是鲜有摩擦,可这些日子,元绪大帅忽然放权,岳麓山群妖内部也不平衡,潭州百姓更是惶惶。”
“坊间已有舆情,欲要撰血书上奏长安,请斩妖司出手伐山,永绝后患了。”
莫诳语顿觉荒谬。
“这般大动作,不怕惹恼了妖族?这湘水不是有个……有个……有个甚来着?”
“湘水龙君。”五娘道:“龙君所辖地界极广,怕是无暇顾及,且龙君乃是一方风雨神,受人族香火极多,早已不是寻常妖类,更无法偏袒妖族。”
“这隔江相望的仇恨,眼看已快引火爆燃。”
这些话,莫诳语听得真个头大。
他来这潭州本是做个中转,几日后待过了上元节,便要等斩妖司随便指派个人带他去一趟岭南,取回养父寄存在水行尊者手中的一对宝刀。
天晓得从昨天入城到现在,他除开今晨眯了一眼,可一直没停歇过。
真不晓得哪儿来这么多变故。
又说起凌冲这事,他从进城时就一直纠结该不该插手。
诚然入狱是凌冲自己的选择,可到底是因为他莫诳语,才不得不做这选择。
于情于理,他都该施以援手。
这时,五娘眸子转了几转,旋即下巴轻点,似做了决定。
“六郎、黄犬,我有个法子,想听么?”
“阿姐请讲。”
“是甚好法子?”
五娘斟酌须臾,便将自己与赵功名所说和盘托出。
听得莫诳语都是一愣一愣,不住咋舌。
这娘子好是心狠呐……
“只有这般,才可让你你二人入了‘镇魔窟’,将凌冲劫出来,却不担风险。”
“可……”六郎略有迟疑,“这岂不是害了李百户?”
五娘嘴角噙着微笑,轻声道:“傻小子,你做不做,赵功名到底是要打压李昭的,似这般真如赵功名所愿,何愁他不警惕骤减?”
话到这里,他便看向莫诳语。
“莫郎可愿请夜神月小旗官,再来香花楼一聚?”
莫诳语微微一怔,脑中电转良久,终是了然。
“哈哈,好个五娘,这般妙计……赵千户如愿打压了李百户、凌兄也被解救出来、李百户则顺势藏锋谋而后动,三方皆不吃亏……”
“没成想,五娘竟还是个双面谍哩。”
五娘起身行了万福,笑道:“小女不才,只知这般才对三方有利。”
莫诳语没得丝毫意见,甚至忍不住想竖大拇指。
……
黄昏时,夜神月来了香花楼。
一开口,却是个让人悚然的消息。
“一粟河边那块‘杀生石’,没了。”
“啊?!”莫诳语以为自己听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