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诳语非是不知“地龙翻身”。
照前世之话来讲,此乃“地震”。
却不是真有地龙翻身而过。
但怎个可能?!
潭州城依山傍水,全不在版块交界处,照理来说,前推千年、后推千年,断不该有“地震”这么一劫。
眼下却实实在在震了起来!
且这烈度颇为壮观,竟是整座内城俱都起伏隆裂。
楼宇塌陷之际,青砖起拱炸翻出去,砖下夯土碎散开来。
使目视所见一派豪奢之景,尽皆上下错分。
便连眼下安身这所楼阁,也已颤得模糊不清。
脚下地面更是顽皮,忽上忽下抖得极快,险些要将莫诳语抖翻在地。
若非火行郎一把了得好身手,使腿腰起伏跟上地颤节奏,恐是早已倒翻下去。
“此处要塌!”夜神月喝着,已搂起雷曦当先跳将出去。
见她身如雨燕去似轻鸿,掠过凭栏便缩细了身型。
这是已远去了。
雷曦有心回头呼喊火行郎,却见莫诳语并未紧随其后。
反倒是将身一起,轻踏凭栏之上。
又一纵身直跳数丈,身子当空打了半转,轻巧翻上瓦檐。
转目四顾,直教人惊心不已。
轰隆~
天响惊雷,炽光连闪。
视线里一片白黑交驳。
眼见得……
逼仄却显井然的内城,眼下囫囵错乱成一片,左倾右倒争相交叠。
更有甚者直直向下垮塌,飞檐斗拱顿成残垣败瓦。
丝丝缕缕黑紫之气,自地缝里蒸腾而起,悠悠向天又将飞雨染墨。
好生浓重的妖气!
莫诳语登时心惊。
似这般妖气,竟已不等他瞪开“龙瞳”,便是肉眼可见。
这内城镇魔窟里,究竟镇着何等妖类?!
轰!
心中惊骇犹未止,又是一声天穹炸裂般的巨响。
不远处镇魔窟入口所在,当即从中炸裂。
残垣断壁真个是繁花怒放也似,冲四下里攒射出去。
随后,是一座艳紫小山拔地而起,隆隆声中高升不止,有亮闪鳞甲附着其上。
那粗长山峰边是向天、边是蜿蜒扭动。
不一时,“山顶”打横,“山腰”弯卷。
“嘶~~!”
艳紫高山陡然裂开血盆大口,滔天蛇嘶响彻内城。
轰隆一声雷鸣,雷芒复又炸闪。
便有一瞬,得以窥其全貌。
鳞似军盾艳紫发亮、头似巨山吻若血河、双目亮黄浑似灯火、滔天妖气翻涌如烟。
哪是什么“粗长山峰”?!
分明是条庞巨无匹的蛇妖!
“毒虺郎君!”
又不知从哪儿传来声仓皇惊叫。
听着竟有些许耳熟。
似是赤骥的声音?
霎时已是满城惊乱,惨叫声、怒骂声、哀嚎声、哭喊声,声声入耳。
……
新城里,百姓被巨响惊醒,你呼我喊凑到窗前门前,踮起脚来向内城看。
这一看,骇欲断魂!
但见那巍峨内城里,竟探出个又大又紫的蛇头来。
眼下再看那内城,真好似一方浅池,仿佛教那毒虫扭身一游,便能轻易游出。
教人如何能不惊慌?
教人如何能不断魂?
不由得细想,若那如山蛇妖出得内城,向新城来……
该是怎样一番翻天覆地、血流漂杵!
却好在。
那蛇妖刚冒了头,尚不曾向外游走时候。
内城城墙顿起金芒,琉璃也似的灵光通天彻地,把内城这么一拢,当即围了个严实。
蛇妖当即仓皇嘶叫,身影肉眼可见缩细下去,转眼已落下城墙,教那灵光闪烁的砖石拦了个严实。
“好……好灵光!莫不是佛陀显灵?”有人惊呼。
却有耄耋老者高声嗤之,“呆子!那是旧城镇碑所为!佐以佛家法阵,专克大妖哩!”
“你怎晓得?”
“忒多废话,耶耶吃盐都比你多去几十载,还能诓你不成?”
“那蛇妖瞧着骇人,教这阵法一炼,许是已成浓血一滩咯!”
……
内城里。
毒虺郎君并未化作浓血一滩。
倒是这内城镇碑佐着佛家炼妖阵,真就将其妖气削去六成有余!
昔年捞刀河里快成“蛟”的妖帅,眼下缩得只剩树干粗细,长只一二十丈。
犹是大得骇人,却没了方才那般惊天动地之势。
莫诳语赶来时,恰瞧见一披着袈裟的老和尚,双手合十立在巨蛇面前,口中默诵经文。
嘿!竟是开福寺里那渡缘和尚!
见他那身袈裟闪闪放亮,衬得其珠光宝气,似连脸上褶子都少了许多,浑似个中年得道高僧。
莫诳语并未上前打搅,只在远处观望。
那巨蛇似被经文念得头疼脑裂,原地里嚎叫着翻卷腾舞,激得扬尘乱涌、碎石四溅。
却不见其逃窜出去,只得缩在原地受罪。
想是不能罢……
不一时,轻轻一声风燥。
李昭自远而来,恍惚中只瞥见隐约残影,在废墟里蜿蜒成一长串,转瞬即至。
是又使了神通。
莫诳语看得艳慕,这神通虽需损耗寿元气血,却难得是个极好的妙法。
李昭也瞧见了火行郎,便又一个瞬身前来,与其并肩而立。
“天杀的赵功名,竟惹出这等事来……毒虺郎君可是镇魔窟里修为最甚的大妖,若非渡缘大师在此,恐怕……”
“不。”莫诳语却出声打断,“这蛇妖,该不是赵功名授意所为。”
“他虽阴毒,却非傻子,断不会搞出这般难以收场的局面。”
李昭挑眉望来,“何以见得?”
“你瞧,似那愠怒又显慌张的神色,可做不得假。”
李昭循他指向望去。
十里开外,赵功名身轻如燕,在断垣中纵跳起伏,迅速赶来。
那脸上神色,果真是又怒又急。
他确是有授意狱吏,放出个修为尚可的妖类,用以拖延孙管事,好教六郎黄犬能将凌冲救出镇魔窟。
可不曾想,那狱吏竟有如此包天大胆,将困了数十载的毒虺郎君给放了出来!
好在渡缘大师来得及时,才没教这大蛇妖冲出内城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手机攥着那一摞计划,也没法再拿出来。
只可惜,这内城是真个毁完了。
沿途赶来,一众甲士翻檐动瓦,自废墟中钻出身来。
可有更多,已被埋在底下断了生息。
这般损失,教赵功名有些肉痛。
可转念一想,此番大计若能成事,自己转日便会被调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