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绪又是摇头不已，仿若痴老般念叨起来：“如何能乱……不能乱哟……”
“娇儿确有天分，可身无虎符，便是败了天刹又如何？”
“我城妖军，为他掌控已有十余载，若无虎符……天刹一败便是哗变。”
“继而群妖过江，潭州百姓定要恐慌，信愿因而骤减，镇碑便难抵挡。”
“届时，潭州阖城见血，人间圣子震怒，便要向妖皇讨个说法。”
“妖皇震怒，便要抹了这岳麓山……”
说至此处，元绪才微微抿出笑意。
“故而老朽才将虎符予以娇儿，如若不然……潭州与岳麓山，皆成火海。”
莫诳语立时便懂了。
“大帅果真要伏诛天刹？”
元绪显然一愣。
“老朽？难矣……”
他不知第几次摇动龟首。
“昔年与毒虺郎君一场大战，已教蛟毒攻心，药石无医……继而沉疴旧疾一并涌上来，早已没那份本事咯。”
我不是这意思！
莫诳语急得想骂娘，但到底压住了燥性。
“大帅既已将虎符交予悍娇虎，那便是要她败了天刹，将兵权易手而来？”
“是这样么？”元绪笑着，浑浊的眸子露出玩味，“可娇儿实力稍欠，对上天刹……胜算渺茫呀……”
莫诳语忽然觉得，自己跟这老乌龟挺对得上眼。
“若有援手？”
“哪般援手？”
“大帅眼见便是。”
此言一出，在座几人皆是悚然。
“你疯了！”最先开口便是李昭，“你要帮岳麓山解决天刹？”
“是，先稳了岳麓山。”莫诳语沉沉开口，“再诱杀赵功名！”
这话更教几人骇然。
莫诳语不顾众人反应，自顾自又道：“岳麓山先稳，夺兵权向江边游移，潭州百姓势必惊慌，赵功名便不得不提前伐山，时机太紧他难寻外援，趁此机会……围杀之！”
“李昭你借此机会，将他罪证一一罗列出来，将能扣的帽子尽扣上去，务必让他死得‘恶贯满盈’，再由你夺权，遣回斩妖司部队。”
“这般，岳麓山重归安稳，潭州百姓便没了担忧，人妖两族隔江相望，重归平衡……”
李昭不能置信，这般计划太过大胆。
“这便妥了？”
“这便妥了。”
莫诳语很是笃定。
“眼下潭州与岳麓山之恩怨，实则全因赵功名与天刹蠢蠢欲动，预谋挑发江岸两方矛盾。”
“这两位一死，矛盾自会迎刃而解，有悍娇虎与你李昭合作，何愁不能让江岸两方和平共处下去？”
这下子，莫说李昭，便连悍娇虎都有些惊讶。
“人妖和平共处……你当真？”
莫诳语嗤声一笑，“如何能假？这些年来隔江相望，未必是假？”
“我观那山脚城里，虽有败类掩藏其中，可众妖也算和睦友爱，却与潭州有甚分别？”
“便往那湘水上架座大桥，尽管通商往来，知己知彼，自能和睦。”
“难不成你二人，也不信手下民众能相容相知？”
一时间，李昭与悍娇虎都沉默下来。
继而互相对视，又是默然良久。
却仿佛有一团火，在彼此眼中愈演愈烈。
元绪见了两人反应，显得很是满意。
“你们可知，老朽当年得湘水龙王册封大帅，为何要择岳麓山为妖城？”
两人并未言语，望向他的眼神却更是热烈。
“昔年，老朽曾与如火对赌，赌老朽能否化解天刹心中仇恨。”
“是时，老朽又与天刹对赌，赌人妖两族能否和平共处下去。”
元绪抬起龟爪，竖起一支长长指甲。
“与如火那赌约，诚然是老朽输了，只待身死……老朽自会下去与他认罪。”
“而与天刹之赌，老朽却不认输。”
“这场胜负，犹是模棱两可。”
他笑了笑，抚着手中那支长杖，眼中尽是缅怀。
“是以，老朽择岳麓山为妖城，教化聚居而来的妖类，种下‘与人为善’之因，只待有一日……得‘人妖共处’之果。”
“而眼下……”元绪笑呵呵看向李昭与悍娇虎，仿佛喜不自胜，“老朽已瞧见了花儿，不时便要成果矣。”
“教老朽如何能不欣喜？”
那边雷曦与夜神月已听得愣神，一如凌冲、六郎与黄犬。
只莫诳语露出了然，以及一抹不出所料的轻笑。
人妖隔江相望之势，是因元绪而起、也因元绪而成。
人妖两族本也不是势如水火，只是两者之间生了些极个别者，蓄意挑拨彼此矛盾。
是以久而久之，直至今日才濒临决堤。
这便理通了！
归根结底，症结全在天刹与赵功名！
铲除了这两个祸害，便是康庄大道。
只是……
忽地，莫诳语笑容僵了一僵。
似有什么事情，教我给忽略了？
是什么？
是个极不稳定的因素……仿若暗雷。
这般暗雷一旦爆发，江岸两侧便相杀不止，再无转圜！
恰此时。
“不好啦~！”
守在门外的狼妖忽然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
“山……山下……”
莫诳语箭步上前，一把将其衣领揪住，啪啪就是两个嘴巴子。
“冷静些，说！”
“山……”狼妖好不容易止住哭腔，才颤巍巍道：“山脚下，杀……杀起来了！”
众人立时起身。
真意狼身型闪烁，转瞬便已立在莫诳语肩头。
“可是天刹杀到？”
“不、不……”狼妖磕巴着，眼中惶恐更甚：“比天刹将军更为可怕。”
莫诳语又是两个嘴巴子，抽得他眼冒金星。
“说重点！”
“杀起来了！”狼妖高声大叫：“山下杀起来了！好好的就互相杀起来了！”
“又是牙咬又是爪撕！肠子脏腑、断手断脚、眼珠脑花，洒得到处都是！”
“他们疯了也似，相奸相杀、互吞互吃！”
话到此处，莫诳语一行人毛骨悚然。
众人对望了眼，齐齐惊叫：“石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