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十数辆华贵的车架迎着初升的斜阳竞相逐走,身后还跟着百余名骑士和仆从。
不同于寻常的贵族出游,这支车队没有那股精气神,怎么看怎么狼狈,仿佛丧家之犬。
赵王歇撩开帘子,露出毫无血色的面孔,惨白的唇瓣哆嗦不停,在殿内溅上在那抹血渍竟然还残留在眉间。
他来回扫视窗外环境,双眸中充斥着惊慌与无措。
自登临王位以来,除了最开始的立国之战,后续基本上是屡战屡败。
按理说,这样的逃亡之路对于他来说应该是再熟悉不过。
可不知为何,赵王歇总觉得这次的心慌前所未有的激烈,仿佛冥冥之中一把利刃正高悬于他的颅顶,随时就要落下。
“赵华,赵华何在?”
看着远处因战乱而无人耕耘的荒田,赵王歇还是没压住心中的惊恐,忍不住低声唤来近侍。
“大王,小人在此,有何吩咐?”
仆从不是驭手。
赵华不通驭术,更不会骑马,之前是一路小跑跟在车架后方。
此刻他听到呼唤,连忙咬紧牙关,加快脚步来到车架旁。
“还有多久才能到联军的营垒处?”
“没多远了,大王眯一会就能到。”赵华连日随侍在赵王歇身侧,哪知道这些?
只能低声下气地安抚赵王歇。
赵王歇松了口气,将目光从远方收回,落在身侧的近侍身上,瞧见那歪倒的发冠和挂满汗珠的脸,于是伸手从车架中取下一块绸缎抛过去:“擦擦汗,待会进了营垒,别丢了赵国的脸。”
“唯,多谢大王!”
赵华接过绸缎,哪怕见惯了赏赐,此刻也忍不住神情激动起来。
这可是绸缎啊!
哪怕是富贵人家,也少有大方到用绸缎做汗巾,更别说还赏赐给仆从擦汗。
对于近侍来说,这更是主家宠幸的象征。
赵王歇放下帘子,不以为意,疲惫地闭上双眸,瘫靠在座位上,思绪却飘散到了远方。
他是赵国嬴姓赵氏的族长,可族人在二十多年前赵国亡国后就基本都被始皇帝抓捕一空。
或是丢去骊山修皇陵,或是送去北边修长城。
总之,他这个族长与光杆司令没什么区别。
被立为王后,张耳、陈馀两人一个把持朝政、一個把持兵权,他没有基本盘,更没有实权,就仿佛换了个地方当光杆司令。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赵王歇哪知道自己随手赏赐下去的小物件到底能值几个钱呢?
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在意。
赵王歇在意的是命,是自己的命!
他恨,恨张耳,恨陈馀。
若不是这两个家伙赶鸭子上架,强行想要造反、想要名垂千古享名声,自己现在应该是个老老实实的富家翁。
虽然享受不到极致的富贵,但好歹不用这样担惊受怕,随时心忧秦军的兵戈明天会不会架在他的脖子上。
“秦军来了!秦军来了!”
嗯,对,就是这样。
每天晚上都会做这种噩梦。
赵王歇下意识点点头,颇有些无奈,但随即又猛然睁开双眸。
噩梦?
不对啊,孤还没睡,哪来的噩梦?!
“快跑,是秦军斥候!”
窗外,由远及近地粗狂秦腔伴随着侍从们的嘶喊声一同响起。
赵王歇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车架正在加速,驭手的情绪在起伏,行驶时也变得颠簸了许多。
他强忍住惊恐,右手哆嗦着掀开帘子往后看去。
那是上千员手握雕弓,身披短甲,精强勇悍的秦卒,正从后方策马疾驰而来,时而松开缰绳,弯弓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