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76尤继红说孙泉源(2 / 2)我当知青那几年首页

甄世红父亲说:“咱不是还要脸面嘛。咱不是还要注意影响嘛。总归那样不很好。顾忌脸面是大事情。会不会弄事情,差别高底就从顾忌脸面上看出来了。”

孙泉源说:“你的意思是让世红从农村上大学走。”

甄世红父亲点点头,应一声:“就是这个意思。毕竟是那里的人嘛。在那里无论办啥手续都合理,都能说得过去。为这还需要你们帮忙呢。记住了孩子们:你们是两小无猜的同学,你们是同甘共苦的战友,你们应该互相帮助。我做为你们的伯伯,你们有啥困难,跟我说,我能帮你们呢,我一定全力去帮助你们,这也是世红对你们这几个好朋友的一片心意。将来招工,遇住啥难处,跟我说,我能帮上忙呢,这忙是一定会帮的。世红也需要你们照顾,在这方面,我先谢谢你们了。”

吃完饭,酒喝够了,话也说得差不多,也该回家了。因为喝了酒,孙泉源感觉头懵懵的,胸口跳得有些快,他不敢骑车带尤继红。尤继红要带他。他说:“你慌着回家干什么?咱俩这么推车走着说话不好吗?”

尤继红显得有些不耐烦:“我想回家问我妈,她这是咋啦。连甄伯伯都不说为啥认识他,你说她这人咋这么神秘,事情多呀。”

孙泉源知道她想说啥,没把话儿挑明,只说:“老一辈过去的事情,咱们管不着。咱们把自己的事情办好,不让大人操心,也就行了。咱们要是想管住老一辈过去不能怎么怎么样,应该怎么怎么样,那咱们管得也就真是太宽了。说个真事儿:我大姐还在上中学的时候,有个李司令去学校给学生们做报告。讲到幸福时,李司令说现在的孩子们幸福,能够坐在教室里学习就很幸福。他像这个年纪,就已经掂枪上战场了。行军打仗那个苦呀,说不出有多苦。村里跟他一块儿出来的二十三个小伙伴,现如今,只剩他一个。他说,他不想当司令,他只想跟村里出来当兵的那些小伙伴一起,坐在这样的教室里学习,跟那些小伙伴一起当学生。他说那些当不上学生,只能当将军的老革命都有这个愿望。说着眼泪滚瓜似地就落了下来。他不是装的。他这是发之内心。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将军的也就那么几个有福的。所以说,啥都别说,认命就是了。说我是草,我就是草。说我是花儿,我就是花朵,我还是祖国的花朵。你真是抬举我,呵呵,这还不行么?管他们说啥呢。你的觉悟高低是你的,我的觉悟高低是我的。我没求着你什么,你也没求着我什么。咱们都没扰乱社会,咱们都没有给别人添麻烦。咱们就是咱们,咱们是棵草,咱们给地球添绿了。绿草遍地,不显得咱们。若是在沙漠,咱也成明珠了。”

尤继红说:“你甘愿成为一颗草,这很好。我也承认我是一颗小草。但是,草就是草,草要有个草的样子。这草要纯正,不可让什么脏东西给亵渎了。我妈这颗草就有问题,她让旧县长给亵渎了,她还不愿跟我说清楚呢。”

孙泉源感觉尤继红能说出这话,一定是到家之后,她家人是跟她说什么了。若不然,她不可能把矛头指向她母亲。她母亲十几年前生了她,现在有啥错?值得女儿这么来讨伐么?若是这样,母亲当年就不应该生她了。孙泉源把自己这看法给尤继红说了。尤继红说:“我正是这个意思:既然你有问题,何必要生下我呢,让我来受这辱骂,受这罪呢?我真不知道,你嫁给那旧县长干什么,还是旧县长的小老婆呢。我妈当过旧县长的小老婆,让别人给揭发出来的。这让我脸往哪儿搁?大字报都贴到大门口了,我爸不在乎,我可觉得没脸了。什么他妈的话:你老婆先跟旧县长睡了,到你手里就是个宝,其实是乏货。你孩子他妈跟旧县长睡过,跟你生孩子,这女人干净了?这女人是乏货……什么他妈的玩意,这也是人话?他妈跟狗睡过,生下他这个疯狗,胡咬了?”

听着尤继红声音暴怒,知道她的脸色一定发红了。孙泉源说:“小声点,别激动,脸都彤红,让人看着该想是小两口在吵架呢。”

尤继红一听笑了。说:“占我便宜是么?我脸红了?我脸红是喝啤酒喝的。听到这话,我脸只能发青。我听到这话,首先想到是:我不是贫下中农、工人阶级家庭。我咋有个这样的母亲呢?我妈活得窝囊,我爸活得窝囊,我活得更窝囊。我都没脸见人了。”

路灯昏黄昏黄。路上人来人往。来去匆匆,有男有女,看去都忙。孙泉源推着单车,尤继红在他旁边走着。像兄妹,似姐弟。决没给人小两口的感觉。孙泉源说:“有人说,要给自己订个人生目标。你想想,这是赛跑?朝着目标走,下劲儿走,就能达到?人生这目标咋订?没法定。努力干活,热爱党,热爱祖国,热爱人民,一心想着为人民服务,究竟混成啥样,只要信命就行了。咱公社知青办把咱全公社的知青做了一个统计调查,百分之八十五的知青家庭、社会关系有问题。有严重问题的占百分之六十三。这就意味着咱公社百分之八十五的知青是没有入党的资格。除非家里特有门道,按可教子女处理,才有入党可能。若是这样对待我,我还不可教呢。我还想教你呢。糊弄谁呢。你可知道我这么说,回乡青年是咋说的?他们居然说,他们愿当这百分之八十五里的知青,也不愿当这干净透红的回乡青年。我问为什么。他们说:‘能招工去城里工作嘛,这还用说?’这问题就来了。我算想不明白了:这到底是家庭政治条件重要,还是城市户口重要?若是取消城乡户口,城里人,乡里人可以随便移动呢?若是城里人可以来农村务农,农村随便到城里做工,没有现在这城乡差别,又能是啥样子呢?——说多了。这不是咱们应该想的事情。这是国家大事儿。咱连自己都管不了,还管什么国家大事儿呢。美国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那是他们的事情。咱们自己的事情还不知道咋办呢,咱还想着去解救他们?把他们解救出来咋安排,也让他们下乡?跟咱们一样?别生气,该是啥样就是啥样。生活就是这样,舒心是一天,不舒心也是也天。好赖天天都得过,认命就行了。别再能着去解放全人类。当你那点稚气用尽,猛然醒悟:我的妈呀,我咋过得这么惨呢。别人还恨我去祸害别人呢。”

尤继红听后半天没吭声,走过好长一段路,尤继红才扭脸看着孙泉源说:“这个想法有问题,有这思想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