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文给边鹤让了路，示意他带头走在前面。边鹤不肯露怯，装作老神在在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一进门就闻到扑鼻的脂粉味，以及说不出来的香料味，不到片刻人就有点晕乎乎的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座“青楼”并没有老鸨亦或伙计殷勤地迎上来，倒是楼内的结构与青楼别无二致：一楼正中一块四面屏风的舞台，两厢旁架着楼梯通往二楼，有的门半掩着，有的门则大开着。此时房梁上白灯高挂，似乎好戏尚未开始。心中分析至此，边鹤回过头故意皱着眉问：“仲兄，此处不像是寻常青楼。”

“这么说，辛兄逛过？”仲文一听这话，两眼发光地看向边鹤。自打进了楼内，这是第一次他的目光回到边鹤身上。

边鹤不答话，端着架子看他。仲文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低声说道：“寻常青楼，我怎么看的上？文人雅士，王侯将相，一州的人物，这里都配得上！”

“这里的烟花女子，最差都得是三等命格，这一届的花魁方姑娘，更是二等贵格，与你我不过伯仲之间。”

边鹤听罢，禁不住冷笑一声，嘲讽道：“既是高贵的命，怎么也沦落到这里来？”他心头不知为何掠过一丝不快。

“这里怎么了？”仲文瞪大眼睛，声音猛地大了很多，“这摘花楼，南国十四州也就十四座，觅着了如意郎君，不就顺应了天道，尽享荣华富贵了吗？”

边鹤见他声音太大，一楼外侧的酒桌上已有人侧目过来，连忙拦住他，小声地说：“先上桌，慢慢聊。”不过他心思还是没停，暗忖道：“原来二等命格也有靠男人的女子。”自己最开始的四等命格不自觉又浮上心头，两相对比说不出的不痛快。

两人其实都是初进青楼，却都不肯失了面子，在挑拣桌子上言语间暗中较量许久，仍然没有得出个最终意见。仲文说要上二楼雅座，边鹤说一楼看得更真切，一有反驳之处提出，看上的位子必然就免谈了。直到一个小二过来招呼，随便拣了个空座引二人坐下，这才开始点菜。边鹤非幽州之人，事实上，现在他还没有摸清楚幽州具体的菜式。海州在大陆的最南边，靠海，所食之物大多拜天所赐，山珍海味天然好吃；而这幽州却在海州以北，气候虽然只比故乡寒冷一些，菜的口味似乎要寡淡不少，不但如此，这菜单上的菜，听伙计介绍，几乎每个都有段风雅逸事，让边鹤很不自在。

正拿着菜单发愁，仲文却开口了：“辛兄，小弟邀你来此，第一回就由我做东了，莫推辞。”

边鹤顺势放下菜单，暗舒一口气，爽快道：“那下次就由我回请。”末了，他别有深意地又说：“还在这儿。”

仲文嘿嘿一笑，指了几个菜让伙计记下，又让上了一壶秋露白，两碟冷菜。边鹤在一旁心算，外加三道热菜就总计去了二百两，仲文却习以为常地自斟自酌起来，压根不以为意。

”辛兄，不知你之前逛过的青楼，与这里比之如何？“仲文给边鹤倒了一杯，问道。

”虽然不错，但确实远不及此处。“边鹤笑眯眯地饮尽这一杯，一本正经地逗仲文玩。

“哦，那辛兄有没有……”

“咳，咳……”边鹤被酒猛呛了一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久才止住，脸已涨得通红。他放下一指长的酒杯，回道：“彼时囊中羞涩，只目睹了几位佳人的舞姿而已。”

“好极！那辛兄今夜与小弟一同好好学习学习！”仲文大笑，给边鹤的酒杯再满上：“干！”

“干！”边鹤想都没想就碰了过去。

上到第二道菜时，一楼中央的屏风已被人撤了下去，六名歌女穿着轻柔的青纱款款上来，曲腿等待。边鹤伸筷子去夹鸭肉，一声清脆的筝鸣自二楼传来，推杯换盏，嘈杂不堪的一楼登时安静了下来。接着，古筝的声音一如弯弯河水般缓缓流出，弹奏的曲目似有高深的意境，也有迷人的风情。歌女们摆动纱裙，在台子上翩翩起舞，曼妙的身姿牢牢地勾住了周围千百道目光。

边鹤不通音律，欣赏不多时便感到了无聊，他看向对面的仲文，竟也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边鹤问道：“怎么？仲大公子看不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