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冷。空中浮着些灰沙,风似乎是在上面疾走,灰蒙蒙的,看不甚清。地上并没有风,虽然四下里发着寒气,可街头已很是热闹。
北平一向是喧嚣的,冬天也不例外。
一队队系着驼铃的骆驼驮着袋袋煤末子入了城,骆驼旁边的老人,身上裹着条破皮袄,沾着几分煤灰,时不时跺跺脚,搓搓手,尽管他在寒风里打颤,却希望天再冷上几分。
卖早点的小贩卡着拍子拖着吆喝,没客时,也把手拢进袖子里,贪几分温暖。
卖炸货的摊旁,摆着几张小桌,一个穿着白色厚羊绒大衣、戴着顶白毡帽的男子正在摘着手套准备吃早餐。他面前的桌上摆着碗热腾腾的甜浆粥,和一碟小圆圈油炸鬼。
什么是小圆圈油炸鬼?就是在油条中间开个缝,炸出来两头尖,中间鼓,就像个枣核的样子的油条。讲究放在筐里能站住,不变形、不发软,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脆生生,一咬,往下掉渣儿,往桌子上一摔就碎成渣渣。
李样用手把小圆圈油炸鬼压在甜浆粥里,它咔嚓咔嚓往粥里掉屑,油炸鬼焦焦的吸饱了粥,再加上清甜润滑的甜浆粥,吃起来倒也别有风味。
吃罢了朝食,拿出手帕,两三下擦净了手,复戴起手套,结了账,李样逛着北平。
他在之前不是没逛过北平。但,心态不同。
当时李样全部身家,不超过二十大洋,每日背着压力写作,期待着出名、拿到丰厚的稿费,能下馆子吃一份羊杂,而不是天天白菜萝卜馒头。
不过如此。
当时的他是急切的,尽管没有什么事做,焦虑而无所事事。
现在呢,羊杂可以天天教他吃到饱,也没什么感觉。只是民间的那丝愁苦,依旧会触动到他。
李样仍然出来采风,不过心态比以往轻松了一点。他现在在考虑和虎妞的婚事,正需要点寒风吹吹。
虎姑娘自是不错的,为人利索果决,长得也高大英气,算不得难看。能力上会识字也懂管理,又很爱护自己,在这个年代算少见了。李样他最茫然的那段时间也多亏有虎妞的照顾。
金矿上也是,四百块大洋并不是个小数字,虎妞听李样说得这么荒谬,也直掏了出来。
试问要是有个人告诉你,他发现了金矿,只需要你赞助他大半身家,必有回报,你会信么?不把他轰出门去还打上几扫帚就算不错了。
没有这最初的资金,再大的蓝图也落不到现实,自然也没有李样的今天。
但,婚姻,不管怎么着,对他来说还是太早,他觉着自己外表年龄才二十二岁,上一世也不过十八,实在不想这么早就踏入婚姻的坟墓里去。
李样很纠结。这件事,它自自然然会在心中盘旋,像生了根似的。这对他不仅是个经验,而也是一种什么形容不出来的拦截,使他不知如何是好。他对她,对自己,对现在与将来,都没什么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