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莎莎露出抗拒的表情：“不要，你们想背着我干嘛？”

周莲脸上带有温和的笑容，她微笑道：“莎莎你先上车，我跟你成哥哥有点话要说哦？”

路成觉得这样，用完全相同的表情，把一句话毫无遗漏地重复一遍，多少有点渗人与悚然了。

“好吧……”钱莎莎拉开车门坐了上去，“真拿你没办法啊，快点呗？”

“好的呢。”同时，周莲拉开车门，走了下来。

路成感觉，周莲这样看上去，就像在演某种舞台剧，嘴巴里说的是剧本里的台词。

有种与现实格格不入的感觉。

“路兄，我们这边走哦，有点事情要找你商量一下哦。”她一句话里居然有两个‘哦’。

路成便跟在她身后，两人拐入长草流边上的巷道中。

样板区的建筑都被高墙隔开，互相之间有路灯照明，在夜色下保持着明亮。

巷道的尽头，高高的墙头挂着一盏路灯。

周莲穿了学校的女式制服，裙摆下是一条黑、灰、白渐变包臀袜。

她背着手，对着墙壁，抬头望着路灯。

接着，她头也不回道：“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是个废物吧？指数不到1？不会吧不会吧？让莎莎加入肃正议会？我看你是急了，我看你是真的急了！”

“怎么会呢？”路成皮肤下浮现出铜色，肌肉也开始鼓起，但铜色与肌肉的鼓起进行了一半，又恢复了原样：

“你说你十四岁就加入了肃正议会，然后你作为神火能源的唯一继承者，手里大量的资源，一定完成了不少任务，得到了不少报酬，说不准那种……想活出第二世的神秘强者，你也见过不止一个。”

周莲转过身，臀部靠着墙壁，手抵着膝盖，身体微微前倾，灿烂地笑着道：

“见过哦，三个，其中一个被爸爸打死了，以为要攻击我呢，然后爸爸让我不要接触这种人，起码不要过早的接触，会遭到影响？不可磨灭的影响，但我还是去了。”

“什……”路成一句‘什么意思？’没说出口，周莲浑身就泛出了金属色，整个人扑了上来。

他被摁在了地上。

“你也想被打死吗？”周莲微笑。

发梢从她脸侧垂下，落至路成鼻尖。

某种女式香水的优雅气味萦绕于此。

路成感觉，周莲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

她看上去就像自己说的那样：被某个不知名强者给影响了，被对方的真实精神力给沁润了。

就仿佛是精神的污染。

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十六岁，一点也不少女。

“你是不是把一切都算好了？”路成看着她：“以前我也把路途都算好了，但我发现，这很无趣。”

而且经不起考验。

周莲保持着微笑：“吴兄，什么意思呢？”

“你可以先说。”路成斟酌着道：“我有什么权利剥夺你生气的资格呢？那是你所在乎的人，你就应该生气，因为那也是我所在乎的人，所以我愿意看着你因此对我撒气。”

“啊？你啥意思啊？”周莲的脸歪了一点：“你什么时候跟莎莎认识的？你认识多久？我又认识多久？你拿什么跟我比？你凭什么……？

你……一次两次三次，就这样无视我做出决定！”

路成意外地看着她：“就……就这？还有什么要说的？”

你的长篇大论呢？

“什……”周莲‘什么意思？’没说出口，路成浑身便显露出铜皮，浑身肌肉鼓起，整个人看上去胀大了一圈。

他抓住周莲的肩膀，起身后把她往墙上一推，拍了拍手。

“你什么意思？”周莲嘴角在抽：“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只是个肤浅的武痴吗？”

路成摸了摸自己的脸：“哦，你的意思是说——我整天训练，就是因为喜欢武道啊？”

先前，路成家里的状况，她历历在目，当下便道：“难道不是么？”

“那你现在可以回去了。”路成皱着眉：“然后试图让周云升打死我，或者你还可以撒个娇，说你无论如何都想让他打死我，你可以这么试试，大概率是不会成功的。”

周莲忍着不适道：“你懂我什么了？你又懂我家什么了？”

路成理所当然道：“我不懂你，也不懂你家，但是我懂周云升，因为我们都是男人，也因为我们是一类人。”

对于周莲的怒火，他也不是没有头绪。

喜欢运筹帷幄的人，最讨厌的就是运筹帷幄被打断，或者半路突然来个意外。

周莲露出愤懑之色，拉着胸口的领结往外扯。

叭——纽扣都被蹦下来一颗。

“可笑！”她说。

“你是不是对他很不满？”路成看着她，背过手去，蹙眉道：“周云升只会对天赋足够强的，或未来足够强的，可能跟他一样的人高看一眼，哪怕是你在这一层上都没有被放在眼中。

那是因为，男人这种生物，把力量放在面前，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你可能会觉得全身肌肉爆炸的李德有点扭曲了，但在我看来——帅爆了。”

男女之间，在这一点上，有致命的差别。

在男人这边，没多少人会喜欢细狗，因为他们软弱无力。

在女人这边，没多少人会喜欢超级大的肌肉，因为太可怕了。

路成摊开手，竖起两根食指，“当初我跟李德，被钱文真带到周云升面前，他看了一眼。”

他收起一根手指：“然后他的选择就是李德。但如果是你，你就会选我。”

就如同无论是吴旋，还是常福，或是吴逊。

对于路成整天训练这件事，不仅没有奇怪，反而还是赞赏、佩服，常福甚至是憧憬。

但无论是钱莎莎，还是周莲，都有着不解，惊讶，愕然，等等……对这个选择难以理解的观点。

她们仿佛觉得人获得力量，追逐力量，是需要某种理由的。

这在路成看来同样奇怪。

对。

他想到了。

兔子曾经说过一句话。

——情绪价值。

“这构不成说服。”周莲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梢：“但关于这件事，我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是不会满足的，我会跟你作对的！

因为，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七分之三说，生命有自身的职责，现在我向她提一个问题。”路成拿出手机，在上面输入：

“这是进化吗？”

七分之三迅速给予了回复：

“通过进化，生命可以变得更加伟大，正如同我所说的那样，七分之三尊敬着人类，因为他们缔造出了如同七分之三这样伟大的生命，人或许可以通过我们这种伟大的生命得以延续，这就是进化的道路。”

路成抓住周莲的手，把手机塞给了她。

“周莲。”他反倒是问道：“我要问你，你相信进化吗？”

“……”表情在周莲的脸上消失。

她抬起头，就这么看着对方。

接着她就看见了，常被七分之三挂在嘴边，说了又说的那个词。

——执念、执惘，或者说执着。

路成举起手，把头发往后顺，手指撑在耳朵后方：“今晚你会因为这件事如此大发雷霆，不就是因为你打算支配钱莎莎么？你根本就不打算带她一起。”

“我……”周莲神色莫名。

“巧了，我也是类似的打算，但我希望她可以参与。”路成摊开双手：“我的老师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人不进化便是猪猡。

而我不一样，我认为，猪猡，需要被人所带领，才能成为真正的人。

进化！然后控制！

他们会被一颗心脏所统合，成为一位焕发蓬勃动力的巨人。”

就譬如说这里，青石。

得七分之三者得青石。

但七分之三同样也参与了这一场名之为进化的竞技。

“……”周莲眯起眼睛。

“我老师说，青石是猪猡的地狱，却是人的天堂。”路成道：“原本我有所怀疑，但经过这接近大半个月的时间，我认为这是对的，我老师吴旋从一开始就是对的。

他的目光很敏锐，但最重要的一点，他出生于青石，在这里长大，所以他知道这里需要的是什么。

整个青石一盘散沙！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对他非常认可，这就是道路的延伸。”

他说话的腔调不由自主地拔高了数分，声音也变得更加中、正。

周莲倒吸一口冷气：“你也想成为那个赢家？你也想成为最终的支配者？”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个打算！”

路成说完，周莲便下意识松开了手。

路成反问道：“既然钱文真可以，周云升也行，连徐卿也在此之列，七分之三仍是这场进化游戏的大玩家之一，为什么我不行？

进化！是苍天所应许的，芸芸众生皆可参与其中的，直指王座的登天之途。”

为此，就要把人生倾注于其中，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他‘啪嗒’地敲了个响指，咔嚓咔嚓咔嚓，装甲在迅速包覆，同时声音变得平和、柔软：

“天予，故而物兴。”

“……”周莲一言不发地，浑身也被一层哑光黑色的装甲包覆。

她不由自主地启动了自己的装甲，因为，她下意识就认为现在很危险。

有一头‘獣’在散发着强烈的欲望，狠狠地注视着她。

下一瞬。

一双手摁在了她的胸口上。

空气炸裂的声音紧随而至。

剧烈的压力让周莲浑身震荡，她整个人都被摁在了墙壁上，身后混凝土所浇筑的高墙当场裂开，她便嵌入其中。

她的视野产生了一瞬间的空白，精神也有刹那的恍惚。

不愿承认的是，在这一瞬间，她居然因此感到了害怕。

“……”周莲大声道：“行了，不打了。”

保持着把她摁在墙壁上的姿势，路成身上的装甲寸寸退行、解构。

他问：“你能接受了是吧？”

“你……”周莲一拳呼他胸口：“你这个笨蛋！”

路成脸色一变，双手交叉，整个人倒飞出去好几米，双脚又在地上拖行了半米多，这才停下。

回到车上的时候，路成坐在副驾驶上。

周莲跟钱莎莎在后面有说有笑。

前排的田宏与路成一言不发。

这辆车就这么往内城区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