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高迎祥的最终被俘已经过去了近二个时辰,曾经地动山摇的战场喧嚣散尽,得胜的官兵们一开始激动几近癫狂的情绪稍复平静,却依然难掩内心的兴奋。偌大的战场上如今只剩满目无言的尸体、慢慢开始干结的血滩以及那些散落无计的甲胄兵刃。俘虏的敌人包括最显赫的闯王高迎祥都已被陆续押解离开,夕阳下,仅有少量的官兵有秩序地在长官的指挥下来回游弋巡视,更多的游兵则散布于荒野的每个角落打扫着战场。
吴蒙作为把总,带着手下数十人奉命搜罗指定区域敌寇尸身上的有用之物。吴蒙到底是军官,这种脏活累活当然不必躬亲去做,发落手底下那些百总管队旗牌完成即可。赵车师需要时刻立旗明示,故而也无需动手,二人就站在一块青石边上闲聊到此时。薛抄虽然只是小管队,但地位超然,原本划划水也没人会讲他的不是,只不过他天生爱财,每逢剽掠从来不甘于人后,是以眼前这个绝好机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的。
可头前负责传达军队命令的中军祁功伟发过话,传达本营总统副总兵盛略口谕,此次打扫战场,谁人都不许私藏一针一线,一旦违反查实,立打十军棍。十军棍,若着实了打,就老牯牛也瘫了半截,哪个敢说自己骨头硬的上去试试?吴蒙一干人听到这命令伊始,都很有些讶异。想自己这帮人跟着副总兵盛大人从<甘>肃打到<陕>西,若是打了胜仗,兵士们必能分得些战利品,就算打输了,盛大人也会绞尽脑汁为兵士们某些好处,怎么今日突然转了性,变得如此不徇私情起来了?
内中蹊跷,别人不知道,吴蒙却有幸窥知一二。今早出勤前,吴蒙曾就不许私藏战利品这道军令询问了与传令中军祁功伟关系较好的总兵标下旗鼓守备邓万钟。邓万钟没有正面回答,但言语中大概透露出盛大人之所以这么做,也非本意,实在是受到了上峰的压力。
上峰是谁,不言而喻,新任<陕>西巡抚孙传庭是也。
吴蒙虽然位卑,但在陕抚辖下也有一年了,当然也对孙传庭的为人有所耳闻。听说这孙大人极是严苛无情,军令如山,稍有不如意处即会拿人问罪。在他治下多有宿将老人叫苦抱怨,开春时甚至出了受命去商雒一带山区剿贼的千总贺汝雄等勾结贼寇半道占据LT县反叛的乱子。
虽然这场风波最后因<陕>西巡按谢秉谦的处理得当,避免了危急事态的进一步扩大,但在上任不到一年就发生这样的意外,足可见孙传庭平素治军手腕之酷烈。
吴蒙对孙传庭印象也并不好,他和赵车师以及薛抄等都是<甘>肃的官兵,跟着<甘>肃副总兵盛略在洪承畴帐下听用。孙传庭去年在西安各州县自募秦兵一千走马上任,朝廷方面对他寄予厚望,生怕他初期根基不牢有所闪失,特令三边总督洪承畴分所辖兵力给孙传庭打底。为他人做嫁衣,洪承畴自然不爽,但碍于面子及朝廷方面的施压,讨价还价后,勉强将盛略这支二千人的<甘>肃兵划给了孙传庭。
常言强龙不压地头蛇,但这孙传庭却反其道而行之,上任三板斧,先着手清兵,西安府前、后、左三卫旗军统共一万二千余人被他清退四分之一,清出的可用精勇除一千余修工军分拨各处城池关卡出工外,剩下还有千人不到充入标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