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署公务繁忙,那位神气活现的“陈大人”并没有在酒楼耽搁太久,吃了碗面,两个馍馍就起身离开了。
就这短短一段时间,薛抄眼睁睁看着有着不下十人前前后后前往“陈大人”的桌边堆笑寒暄,更别提那时时刻刻鞍前马后、殷勤备至的酒楼掌柜与小二们了。薛抄虽说没少见过这些场面,但每每见到都是有些看不上眼。若非心知眼前这些个来来往往的皆是城中有头有脸的官吏乡绅,以他的直率脾气怕是早大声讥讽了。
但让他意外的是,那圆脸汉子似乎对这“陈大人”没有那么在意,即便他此前也随众表达了一番敬意,但看得出,他埋头快速吃着碗里的面条,似乎有事在身。
“陈大人”离开不久,薛抄眼角瞄见那圆脸汉子也开始结账。他等圆脸汉子出了酒楼,叫过小二:“一碗酒、一碗茶,结了。”顺手将几个铜钱甩在了桌面上。
小二笑言:“看大爷雄赳赳一条好汉,怎么吃点水就够了?小人这里面、馍、米、粟应有尽有,大爷何不来些垫垫肚子?”
薛抄瞪他一眼:“要吃多少,爷爷心里清楚,要你提点?”说着推开那小二快步追出了门。但听那小二在背后冷笑,似乎在说什么“果然臭丘八个个是穷鬼”,心中一恼,脚步顿滞,几乎返身回去。但定了定神,轻吐口气,终究没再计较。
可就是因为这稍稍的一停,等薛抄出了门,左顾右盼之下,居然不见了那圆脸汉子。眼前人群川流不息,薛抄往东走了十几步,没有结果,回头再往西走,不出十步,又是个分岔路,无奈中只能再次拦住过往的路人问询。可这一带是咸阳最繁华的地段,人口稠密远超过处于边角地区的东边营房,他口中所谓“身着青衫”、“胡髭旁有痣”的信息完全没有用武之地。有个被问的老人甚至说他见过三四个与此特征相近的人,而他们则分别往不同方向去了。这样的回答对薛抄的继续追踪没有任何帮助。
薛抄心浮气躁地在街上又徘徊了好一阵子,徒劳无功,自思这样盲目苦寻也不是办法,只得怏怏走回了东边营房。
王万荣所居的院子中,满是草药的气味,重新开始煎药的王喜贵见到薛抄,关心道:“薛爷,你回来了?”
薛抄阴着脸:“嗯,回来看看你这小子是不是在偷奸耍滑。”
王喜贵立马道:“薛爷你放一万个心,这药壶里在煎着的,完全是你嘱咐过的。”
薛抄提醒他:“不是我嘱咐,是吴爷开来的方子。”
王喜贵连连点头:“是,是,是吴爷的方子。”
薛抄没再理他,自己耷拉个脑袋,走到青石台阶上坐下,望着地面出神。他面目不善,王喜贵也不会去自找不痛快,小心地在一旁的药壶边掌火。
又过一会儿,日上正空,王喜贵肚里“咕咕”叫了起来,斜眼看了看薛抄,试探道:“薛爷,你可要吃饭?”
薛抄问道:“你营里有饭给我吃?”
王喜贵回道:“营里只发两份饭,一份我家老爷的,一份小人的。只是老爷他身体不好,这几日硬饭都难以下咽,所以他那份薛爷你吃就是。小人再去讨些稀粥,等老爷略微醒来,喂他吃点。”
薛抄如此一听,寻思自己跑这一趟,好歹能省顿饭钱,何乐不为?于是点点头:“那好,我那份饭里多加些酱,太淡了老子可吃不下。”
王喜贵笑道:“小人明白。”说着拍拍屁股起来,准备先去领饭,可是还没动步,又被叫住了。
“薛爷请讲。”王喜贵知道薛抄喜怒无常,心里好生忐忑。
薛抄手指轻轻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今晨那人走前,说了什么没有?”
王喜贵一愣:“说了什么......”
“比如再来探望之类的话?”薛抄盯着王喜贵,提示道。
王喜贵被他盯得很不自在,目光游移,但脑袋飞转,想了一会儿,道:“似乎,似乎是有过这类话,但具体怎么说,小人实是记不起来了。”
薛抄一挥手道:“我只随口一问,你去吧。”
吃过午饭,又熬到了一个时辰,新药算是煎好了。在薛抄的监督下,王喜贵小心翼翼地把药水给依旧处于半昏迷状态的王万荣灌了下去。期间,薛抄试图与王万荣说上两句,但很显然,王万荣完全没有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