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嫂,我当年糊涂啊!
……”
啰里啰嗦说了一堆,其实未必是皇后现在想听的话。
恩威并施,她的语气又一下变得温和客气了起来。
“寿王弟,本宫不过和你玩笑两句,哪里值得你这般紧张了?若是传出去,让人知道本宫这都要做祖母的人了、还吃几十年前的陈醋,本宫的脸面要不要?
你是魏室的长辈,太子和帝姬他们身份再贵重,也要对你恭敬孝顺的。如今陛下病重不醒,虽有太子主持朝政,可王室之事也要多烦你的手、借你来稳定人心。”
寿王连连颔首:“皇嫂有何吩咐,臣弟万死不辞、万死不辞!”
皇后雍容地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封圣旨给他过目。这是她一大早趁着晏珽宗还没入皇帝书房处理政事时,自己去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当日皇帝留给婠婠的赐婚圣旨。
“去岁陛下给咱们的圣懿帝姬就定下了婚事,只是心中不舍她早嫁,故而欲留她到二十岁再出降。如今陛下病重,本宫想借一借民间冲喜之说,早日为圣懿帝姬完婚,兴许有了这东床之喜,陛下也能好得快些呢?
寿王弟,本宫这点心意,不算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娘娘一片贤良的心,这是合情合理的事!”
皇后脸上笑意更深:
“只是这事还需个合适的人来提才好。太子是兄长,本宫和陛下还在呢,他自然不好僭越他妹妹的婚事。你是嫡亲的王叔,若你肯提一提,大约朝中内臣们一半多都是同意的。”
原来如此,不是叫他去抛头颅洒热血的。
寿王心安了,立马应承下:“皇嫂放心,臣弟一定将此事办好。”
待寿王走后,皇后面上撑起的好气色一下塌了下来。
她是越想越后悔,早知那日立太子大典之后、皇帝枕在她身上对她说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她就该开口劝他给婠婠早点定下婚期。
现在好了,他倒是一语成谶、自个真要时日无多了。那她的婠婠该怎么办?
巳时初,晏珽宗身边的内侍郑德寿亲自过来给婠婠回话,说劳烦她预备着点几个菜、让自己宫里的小厨房做好了,中午去给他送饭,太子爷留她一道用午膳呢。
他正在皇帝的南书房代皇帝批折子。
婠婠头也未回,一手撑着脑袋趴在靠窗的小几前发呆。
“我知道了。——小白子,等午膳的点到了,你去备几样吃食送给太子爷,别叫他饿着。父亲病了,我心里难过,也不大想动弹。”
郑德寿见状连忙插了嘴补充道:“殿下,太子爷是叫您一道去的,太子爷想见您……”
“好了,你退下吧。”
婠婠揉了揉泛酸的手腕,实在是对这个人又恐惧又无言以对。
她早该知道,这个人的道德感是没有下限的。
他都敢在奉极殿那样庄重威严的地方强迫她同他交合,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事情?
早上恭恭敬敬一脸孝子贤臣的模样从她君父手中接过太子金印、承袭了她君父的江山,然后呢?
没几个时辰就敢在皇帝的祖宗牌位之前肆无忌惮地玷污糟蹋了他唯一的女儿。
厚颜无耻,世所罕见。
*
不过是夏日里上午时分懒懒地打了一个瞌睡,半梦半醒之间她却做了个可怕地令她如坠冰窟的噩梦,让她的心腑都撕裂地痛起来。
那一年她大抵是三十一二岁了,可是心智仍如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一般——因为这中间的十几年里她都在昏睡中度过。
梦中的一事一物如飞花逐水一样在她面前仓皇闪过,快到让她来不及抓住。
文寿二十七年,君父册她为抚国公主,亲自送嫁二十里、命她去和了藩,嫁给了卡契的新君为大妃。
君婠从来都知道自己身上承担的作为帝姬的重任,她没有同父亲说过一句委屈的话、没有和母亲抱怨过一句自己会想家,就这样披着奢华迤逦的嫁衣拜别了自己的父母兄长。
奉旨护送她的鹰扬将军似乎名叫孟凌州,她对这个人有些印象,知道他是她舅舅同外室生的儿子而已。
一路车马劳累,鹰扬将军总会私下托服侍她的内侍们送些精巧的点心瓜果供她解闷玩。
可她哪有这个心思享用,每次那些送上来的瓜果都原封不动的撤了下去,最后被人扔掉。鹰扬将军看到从抚国公主的车驾里退下来的东西,俊逸的面容上有过一丝落寞和浓重的名为心疼的情愫。
婠婠感到一丝奇怪,可也未将他放在心上。
梦中的她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在她远嫁之后终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的模样。她很想安慰母亲、让母亲别为自己担心,可她伸出的手却永远都触及不到母亲的胸膛。
新婚之夜很快来临。
卡契国君的手才碰到她的肩膀,她感到无比的恶心和不情愿、脑中一阵阵的发晕,于是就在那时陡然咳出了血,还咳到了卡契国君的衣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