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千里婵娟。
同样的月光照着古人与今人,也照着仿佛另一个世界的高墙内。
年轻的卫兵站在墙外,自己的岗位上盯着墙梢出神的想着。半年前的京城大战还历历在目,同僚们要么拒绝参与反叛被当场格杀,要么裹挟其中被斩首示众。自己是为数不多的幸运儿,被孙先生提前挑中作为太子的护卫,一路有惊无险的护送太子早早离开了这修罗场去和勤王军汇合。
自那之后,诸位皇子不得再居皇宫之内,而太子殿下就搬到了这么一座富丽堂皇的府宅,外面的老百姓都戏称为夏宫。
夏宫,自然是揶揄这位太子殿下再也住不回东宫了。
也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里只在一冬的时间平地而起,相比外面数十年未有过的严寒,里面全然是声色犬马,纸醉金迷,让人远远听了都觉得浑身燥热的酷暑。
“发什么愣呢?”巡视的侍卫长看到年轻人这副散漫的样子,不由得怒由心生。他为自己的工作感到十分自豪,他坚信那道高墙之内有这泱泱中国未来的主人,所以他觉得在岗位上执勤时失去警惕,甚至望着墙头发呆的行为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
这个学文不成学武不精的富家子!
年轻人在这声呵斥下回过神来,慌忙向顶头上司行礼,侍卫长冷冷哼了一声,“在想什么?莫不是在羡慕里面的满园春色?”
周围的侍卫都在捧场的嗤嗤笑着,全不顾被羞辱的人已经脸红的像要滴出血来。
见年轻人唯唯诺诺的不敢反驳,侍卫长大为满意,“就算是杏枝真的探出墙来,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叼得走。”甩下这么一句,便大摇大摆的走向了别处。
年轻人挠挠头,调整了一下站姿,最后不舍的看了一眼墙头,他并没有想那些肮脏的事,只是觉得,如果有一天能走进那高墙之内,哪怕依然是执勤,大概就算对得起家人花费的若干银钱了吧。
可那道高墙之内,并没有他想象中开明贤德的太子与臣下夜不能寐探讨天下苍生,而恰恰如更加了解事实的侍卫长所言,一片的春意盎然。
太子李震满脸醉意的歪在一片软香温玉之中,看着几名年轻的女子只穿着轻纱在宅内散乱堆放的各色精美物件间奔走追逐,嬉笑打闹,配合着绵软暧昧的丝竹之声,说不清她们真的是单纯在玩闹,还是在跳着什么勾人心魄的奇异舞蹈。
白天络绎不绝的宾客早已散去,只剩下一些近臣还在陪着太子饮酒。此时已经入夜多时,每个人都有些不敌醉意,一些性格豪放的武官和一贯放浪的文士已经不顾礼仪,加入了艺妓们的玩闹之中,唯有孙铭举依然端坐着,慢慢啜饮着杯中饮品,看着众人,眼睛眯成一条缝,开心的笑着。
虽然他一贯的表情如此,可同僚多年,一些人已经看出他此刻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所以借着酒胆问道:“孙先生如此开心,难道是太子将这些宝贝中的哪件转送给你了?”
那人这么一问,连李震都来了兴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拉过孙铭举的手,“来来来,这里的东西你看中什么了随便挑。”说着一一介绍起来,“那件白狐裘你可喜欢?你别看现在不起眼,在正午的阳光下会变成蓝色,有趣得紧呐,是谁送的来着?”
“湖广总督,徐赞。”孙铭举笑意不减的回答。“可前年殿下已经赏赐过我自会发热的火鼠皮贴身小袄,这件火狐裘我是万万要不得的了。”
“哦哦。”李震做恍然大悟状,“那便给你罢。”说着将千金难得的裘皮随手扔在一位看起来面色不是很健康的文士桌子上,全然不在乎酒水油污暴殄了天物。那名文士受宠若惊,连忙叩谢,李震哈哈大笑着,扭头悄悄对孙铭举耳语,“你看看,自你之后,若是身子骨硬朗的,都不好意思自称文人了。”
然后又自言自语道:“古玩字画你又通通不喜欢,那你是想要什么呢?”旁边一名武官见到太子出手阔绰,不顾同僚的白眼提醒道,“那匹铜火马……”
李震看了看外面院子,那里有一匹纯铜制作的马,造型栩栩如生,十分精致,而真正令人称奇的是,打开背部的盖子,添加进火炭之后,那匹铜马竟然口鼻中蒸腾出热气,真的绕圈走动起来。
李震冷眼看了看那名武官,“你喜欢吗?”武官兴奋的连忙点头,“好,那明天就由你亲自把它送到工部去,让他们拆解开,好好看看是什么构造。”
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然后满堂哄笑起来,武官倒也没觉得颜面扫地,只是行礼接下了差事。
“殿下。”孙铭举觉得自己有必要制止他继续把所有收到的礼物通通分下去了,说道:“我高兴的原因并不是要问殿下讨什么赏赐,而是因为殿下今天收到了一件特殊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