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紧?”
黎纲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呆了呆。跟他一起返身进来的晏大夫道:“先露脚的孩子若不是有手法极精湛的产婆相助十例中有例是生不下来的。何况产妇又是官宦家的小姐体力不足只怕难免一尸两命。”
梅长苏脸色一白:“一个都保不住吗?”
“具体情形如何不清楚很难断言。”晏大夫摇头叹道“不过女子难产差不多就跟进了鬼门关一样了。”
“长公主召了御医总应该有些办法吧?”
晏大夫挑了挑花白的眉毛“能成为御医医术当然不会差可助产大多是要靠经验的这些御医接生过几个孩子?还不如一个好产婆有用呢。”
梅长苏不禁站了起来在室内踱了两步:“我想长公主请的产婆应该也是京城最好的了希望谢绮能够有惊无险度过这个难关”
晏大夫比他更清楚难产的可怕拈着胡须没有说话。黎纲想到了什么突然眼睛一亮道:“宗主你还记得小吊儿吗?他娘生他的时候也是脚先出都说没救了后来吉婶用了什么揉搓手法隔腹将胎位调正这才平安落地的”
梅长苏立即道:“快叫吉婶来!”
黎纲转身向院外奔去未几便带着吉婶匆匆赶来梅长苏快地询问了一下听说是乡间世代传下来的正胎手法甚有效验便命立刻备车领了吉婶急急地赶往长公主府。
到了府门前大概里面确实已混乱成了一团原本守备严谨的门房刚听梅长苏说了“来帮着接生”几个字便连声说“先生请”慌慌张张直接朝府里引可见御医们已经束手无策内院开始到处去请民间大夫而梅长苏显然是被误以为是受邀而来的大夫之一了。
过了三重院门到得一所花木荫盛的庭院。入正厅一看莅阳长公主鬓散乱地坐在靠左的一张扶椅上目光呆滞满面泪痕。梅长苏忙快步上前俯低了身子道:“长公主听说小姐不顺苏某带来一位稳婆手法极好可否让她一试?”
莅阳公主惊悚了一下抬起头看向梅长苏眼珠极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仿佛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似的。
“长公主”梅长苏正要再说院外突然传来一声悲嚎:“绮儿!绮儿!”随声跌跌撞撞奔进来一位面容憔悴的青年男子竟是卓青遥身后跟了两个护卫大概是誉王为显宽厚派人送他来的。
“岳母绮儿怎么样?”卓青遥一眼看到莅阳长公主扑跪在她面前脸上灰白一片“她怎么样?孩子怎么样?”
莅阳长公主双唇剧烈地颤抖着原本已红肿不堪的眼睛里又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语调更是碎不成声:“青遥你你来来晚了”
这句话如同当空一个炸雷震得卓青遥头晕目眩一时间呆呆跪着恍然不知身在何处。梅长苏也觉心头惨然转过头去叹息一声。吉婶靠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宗主我进去里面看看可好?”
梅长苏不知人都死了还能看什么一时没有反应吉婶当他默许快步转过垂帏进到内室去了。
几乎是下一瞬间里面一连响起了几声惊呼。
“你是谁?!”
“你干什么?”
“来人啊”
呼喝声惊醒了卓青遥他立即跃了起来悲愤满面地向里冲去。与此同时吉婶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宗主孩子还能救!”
对于部属的信任使得梅长苏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地挡在了卓青遥前方试图将他拦阻下来可是已经被混乱的情绪弄昏了头的年轻人根本想也不想一掌便劈了过来。
“飞流不要伤他!”一片乱局中梅长苏只来得及喊出这句话。数招之后卓青遥的身子便向后飞去一直撞在柱子上才停下不过从他立即又前冲过来的势头看飞流的确很听话地没有伤他。
梅长苏正准备高声解释两句冲到半途的卓青遥却自己停了下来。
微弱的婴儿哭声透出垂帏从内室里传出一开始并不响亮也不连续哭了两声便要歇一歇可是哭着哭着声音便变得越来越大。
卓青遥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这婴儿啼声抽走了一样猛地跌跪于地一只手撑在水磨石面上另一只手掩着眼睛双肩不停地抽动。他的牙缝中泄出极力隐忍的呜咽之声断断续续音调压得极低虽非痛哭嚎啕却更令闻者为之心酸。
莅阳长公主此时已奔入了内室大概半刻钟之后她抱着一个襁褓慢慢走出来。吉婶跟在她后面快闪回到梅长苏身边禀道:“宗主我进去时产妇是假厥断气不过现在是真的没救了生了个男孩。”
梅长苏点点头心下茫然不是是喜是悲。他与谢绮基本没什么交往但眼见昨天的红颜少妇今日已是冷冷幽魂终究不免有几分感伤。
“来这是你的儿子抱一下吧。”莅阳长公主忍着哽咽将怀中弱婴放在了卓青遥的臂弯中。年轻的父亲只低头看了一眼便又急急忙忙抬头目中满是期盼:“绮儿呢?孩子生下来她应该没事了吧?”
莅阳公主眸色悲凄眼泪仿佛已是干涸只余一片血红之色“青遥把孩子带走吧好好养大绮儿若是活着也必定希望孩子能跟在父亲的身边”
卓青遥的目光定定地仿佛穿过了面前的莅阳公主落在了遥远的某处。室外的风吹进垂帏飘荡着漫来血腥的气息。他收紧手臂将孩子贴在胸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绮儿是我的妻子我本不该离开她”卓青遥向前走了两步霍然回头目光已变得异常清晰“我要带绮儿一起走无论是生是死我们都应该在一起。”
莅阳公主的身体晃了一下面色灰败容颜枯缟。她这个年纪还应残留的雍容和艳色此时已荡然无存只余下一个苍老的母亲无力承受却又不得不承受着已降临到眼前的悲伤。
梅长苏没有再继续看下去而是静悄悄地转身走向院外。整个长公主府此刻如同一片死寂的坟场只闻悲泣并无人语。
如同来时一样路途中并没有人上前来盘问梅长苏就这样沿着青砖铺就的主道穿过重重垂花院门走到府外中间不仅没有停歇反而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一直走到气息已吸不进肺部方才被迫停下脚步眼间涌起一片黑雾。
闭上眼睛平了喘息。感觉到有人紧紧扶着自己摇晃的身体少年的声音在耳边惊慌地叫着:“苏哥哥!”
梅长苏仰起头暮风和暖吹起丝不定向地飘动着。重新睁开的眼睛里已是一片寒潭静水漠然、清冷、平稳而又幽深仿佛已掩住了所有的情绪又仿佛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情绪。
“飞流”他抓紧了少年的手喃喃道:“一个人的心是可以变硬的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