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0章(2 / 2)甚独首页

待走到东面喊完,便见隔壁后院儿有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扶着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看着自己。

不待多看,他踏着瓦片踉跄的走回南面,在众人头顶展衣一喊:“娘——”

院里,除了阿耶都跪成一片,俱都跟着大喊:

“曾莲——曾莲——”

“阿娘——”

“大娘子——大娘子——”

大郎深吸一口气,将那衣裳一抛,冥冥之中仿似有人牵引,那衣裳乘风而下,正盖在了二娘身上。

顷刻,院内哭声一片。被这气氛一带,大郎也掉下泪来。

等大郎下来,小娘已经哭堆了。

阿耶擦着泪将她抱起,领着大郎往前厅走。迎面阿登和阿功抬着个浴桶进了后院,身后跟着三个提着热水的婆子。

“阿耶,让我去吧……”阿耶怀里的小娘直勾勾的往后看,嘴里一径央求。

“你能不掉泪么?”阿耶嘴里问她,脚步不停。

小娘嘴里强说:“我能的!我能的!”

阿耶用袖子将她脸上涕泪一抹,强带她去了前厅,等几个侍女伺候女主人最后一次沐浴。

前厅里,阿登给三个主人上了一碗温水。

大郎喝了两口,小娘捧在手中发哭呆。

半个时辰后,阿月来前厅叫郎君去给大娘子“含饭”。

几人回到湿漉漉的后院,看着阿耶将两个玉珠塞进二娘的口中。

捧着二娘的脸看了一会儿,阿耶又要带兄妹二人回前厅。

小娘背着手退开两步,摇头拒绝。阿耶见她心态已经平稳,便点点头,只带着他去前厅等她们给二娘“小敛”。

萦芯接过阿糖手中的布帕,继续给阿娘擦头发。阿娘的头发又细又密,只是因病多了许多银白。

待发擦到半干,阿月好似昨日那样,给大娘子梳了个发髻。萦芯亲手将阿娘最喜欢的两只钗插到她发间。

阿糖手捧阿娘的梳妆盒,萦芯咬着牙,亲手给阿娘越发冷硬的脸上、手上抹上香脂。

待阿月画完眉和唇,夕阳下阿娘好似下一刻就能醒过来。

不敢将泪滴到阿娘身上,萦芯紧退两步,将阿甜手里的帕子呼在眼上。

等她再次平静下来,阿月已经给阿娘画完指甲,跟阿糖两人一边,用手轻轻的给大娘子扇干。可惜没有血气的指甲上,凤仙花不如印象中的红艳。

上过全妆,阿月和阿糖用力将大娘子扶起,萦芯和阿甜将原本预备给阿娘过年的新衣给她套上。

新鞋没做完,只能给阿娘穿之前作的。好在也没沾过土,酱色的鞋面跟阿娘的新衣很衬。

给阿娘将常带的手钏带好,萦芯站在她身边瞧了好久。

阿糖眼看她要滴泪,赶紧用帕子捂住她的脸往后带,手中帕子立时湿透。

让阿甜去叫郎君过来,阿糖将萦芯揽进怀里。

阿耶尝试了两次,才能平静的面对妻子装扮如生的尸身。他将妻子托膝抱起,放进大郎和阿登阿功三人抬过来的棺材里,接过萦芯手中的瓷枕垫在妻子头下。

扶着棺壁,阿耶仔细的看着曾莲,心中哀思反复。

萦芯踮脚看了一会儿,就跟阿月进屋抬了阿娘的妆奁出来。她打开一样,看看想想,就放进去一样。

阿耶也不拦她,自将腰间玉佩解下,放在妻子交叠在胸腹的手中。

大郎平复了抬棺的喘息,靠在廊下冷眼看着耶女二人给二娘放陪葬品,心想,自己亲娘去时阿耶无地无财,恐怕只薄棺一口,黄土三抔罢。

直至最后,萦芯将当年外翁与她常玩的泥娃娃放进棺中代替自己,才让他们将棺盖盖上。

太阳快落山时,紧赶慢赶的阿诚带着庄头和几个庄汉推着一车搭丧棚的木材回了家。

几个男人跪在前院儿又是一阵鬼哭狼嚎,水都没喝口,就擦擦眼泪鼻涕,开始搭棚子。

晚饭才得,棚子就搭好了。萦芯根本吃不下,只数了数粥里的米粒。

趁着刚点上的白灯笼的光,几人又架梯子拉绳子的往上挂白布。

大郎打头,阿登他们在后,抬着阿娘的棺材原地转了半圈,头外脚里的从内院抬到外院棚下。

幸而这次大郎只出人,不用出力,他又听着阿登的提醒,跟小娘一起将一个双开竹卷的供桌抬到棺前,再接过阿月捧来的灵牌、香炉、白烛、供品一一摆好。

放好烧纸的泥盆,大郎请火,点燃左右白烛,等阿耶上香后,跟小娘一起给二娘上了香,行了孝子大礼。

等跪在拜垫上开始守灵,大郎才暗暗松了口气。

自二娘开始小殓,他就在敲纸钱,晚饭时夹菜都有点手抖。见堆在拜垫上的小娘一张接一张的往火盆里放,心里又有点怕不够烧。

明亮的火光将丧棚烤的很暖,大郎想着阿登的提醒,自己得看着风中的烛火、补上烧完的香火,现在还得仔细看着小娘别自己倒进火盆里。

侍女们轮流在棚外守候,偶尔进来给兄妹二人的杯中换热水。

阿耶在书房给能来的亲友写报丧的帖子,阿登、阿功、阿诚三人去送,其实除了周围的邻居也没几家。发了会儿呆,阿耶就开始给上官写妻孝的请假信。

从明天日起,阿耶又要开始守一年的妻孝,而大郎和小娘守母孝二十五个月。

写完信,阿耶环视着同妻子多年生活的屋舍,心中滋味难述。长叹一口气,他来到棚下对两个孩子说:“夜了,去睡吧,晚上我守。”

萦芯摇摇头,继续烧纸。

大郎本要站起来,想到刚开始学的《孝经》,又跪了回去。

阿耶叹了口气,对大郎说:“天冷,你也累了一天了,去罢。”见他还在犹豫,便继续催促,“去罢。”

大郎便撑起身子,给二娘上了柱香,回去睡了。

阿耶跪坐儿子尚有余温的拜垫上,摸摸女儿冰冷的肩膀,让跪在外面的阿甜再取件外披给她。

“阿耶。”

“嗯?”

“以前,阿耶说过外翁去往仙乡了。”

“嗯。”

“外姆也去了么?”

“去了。”

“那阿娘呢?也去了吗?”

“也去了。”

“仙乡在哪儿啊?”

“在天上。”

闻言,萦芯抬头,这才发现棚上白布间、棚外院墙上,天幕低垂,星光密布。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