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女虽高傲,但对于老孤这种有礼貌的强者,还是给予了应有的尊敬。此刻也点头回应。
这道剑仙,成婚之后,却偏偏是当了妻子的人形移动剑架了。
孤剑仙来不及细想,为何只带李寒衣的双剑。
只看到老赵剑仙突然间探出右手,在孤剑仙面前不远处停下,令洛清阳愣了一下。
老赵剑仙便自来熟地解释道:“老孤,你看,此乃握手礼,表明我手中没有兵器,没有对你不利的想法。”
“老孤你若同我一样,没想过对我不利,现在便伸出右手同我握手。”
洛清阳从愣神中反应过来,将那因握剑拔剑而粗粝的右手从宽大的袖袍中伸出,覆上了老赵剑仙伸出的右手上。
很平淡的一个小步骤。
之后,孤剑仙又有些不熟而生硬地说道:“道剑仙,我本名洛清阳。”
“老孤,我知道,我都知道。”老赵顶着道剑仙顶级的皮相笑着说道,完全一副我知道错了,可就是不改的模样。
洛清阳也搞不懂这个道剑仙,气质怎地就突然变化了,依旧保持着冷静,平静地接受了老孤这个称谓,说道:“慕凉只我一人,故而就算有待客室,也因风沙大无人打扫而满是灰尘。”
孤剑仙丝毫不觉得这是惭愧的事情,继续说道:“道剑仙与李剑仙若不嫌弃,可到寒舍饮一盏清茶。”
赵玉真点了点头,松开与孤剑仙紧握的手,跟着孤剑仙下了慕凉城楼。
寒舍,真的是寒舍。
慕凉城内街道十丈宽,可容四辆驷驾齐驱并驾,楼阁鳞次栉比,却都灰蒙蒙的一片,毫无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慕凉城的一隅,结了一座草庐,都是用木板和大漠的芨芨草给搭建而成,想来孤剑仙也不会去做那种在遍地高楼大厦的城中央建草庐去吸引人眼球的噱头事。
推开柴扉,进入用些许干木柴围出来的院落内。草庐一眼望到底,寒舍真的是寒舍,蓬荜也确实是蓬荜。
也索性是孤剑仙的居所,凉州的风再烈,也会绕道这间草庐,不敢吹其屋上三重茅。
屋内简约清爽,桌椅茶几木柜,一处硬板床罢了。
硬板床上也只有些许布衾,凉州沙地,养不起蚊子,故而无需挂蚊帐,苍蝇能承受恶劣环境的能力比蚊子强,但若是被孤剑仙发现,大抵也是要被一剑削去翅膀。
较为华贵,大抵就是床头一个用以燃起熏香的兽炉,以及茶几旁一个烧水的红泥小火炉。
还有的就是两把挂起来的剑下方,靠着墙的一架编钟。
火炉上坐着的水壶,已经沸腾出蒸汽顶起壶盖,老赵剑仙借着赵玉真的眼睛,眼尖地看到了火炉里烧的是兽炭。
猜是太安成里,惜薪司内御用的银骨炭雕为兽头状,难燃、无烟、不易熄。
床头的墙壁上还交叉悬挂了两把入鞘的剑,看得不够真切,不知材质。
茶几很矮,仿佛知道有人登门来访,一侧准备了两个坐榻,而孤剑仙摘下腰间的长剑,脱下斗笠盖于剑上。跪坐在了朝南的一个座团,标准的楚地坐仪。
赵玉真也陪同李寒衣坐到了坐榻上,孤剑仙亲手煮茶,可没几个人有资格饮。
洛清阳拎起坐在炉上的开水,注入茶壶中,然后先给二位面前各自倒了一杯,再给自己面前的茶盅倒茶。
三人沉默,孤剑仙本就不健谈,道剑仙与雪月剑仙同这位五大剑仙之首也不曾有过什么交集,况且李寒衣更是冷冷的性子,不会多于他人言语。
最终,过了好一会,还是老赵打破了沉默,问道:“老孤,你是哪里人?”
标准的三维人物搭讪起手式,查户口。
“楚人。”被问及身世,洛清阳觉得沉默了那么久,不回答也不好,生疏地说道,“先师易卜,在楚地捡到的我。”
话不多,寥寥几字说明了自己在楚出生,却是被捡来的孤儿。
“巴山楚水凄凉地,我在巴蜀,老孤你是楚人。”老赵剑仙打了个哈哈,举起茶杯将那已经晾得差不多了的茶一饮而尽,“咱们俩差不多。”
孤剑仙没有太多的待客之道,一杯饮尽,旋即又给老赵剑仙续上一杯。
之后又沉默了一会,生硬地说道:“道剑仙李剑仙,得知二位终成眷属,可洛某需守一城,未能前往青城山祝贺。”
“无妨无妨。”老赵剑仙快意说道,“得知小赵。。知晓赵某与仙女姐姐成婚,有这份心意便行,再说了,赵玉真的婚礼,何尝不是天地为宴,日灯月烛,山肴海酒,四方同贺。老孤你隔万里对饮一杯,也算祝福。”
孤剑仙点点头,沉默了一下,随即又说出口那惜字如金的话:“请问道剑仙,李剑仙。二位伉俪,何谓情?”
听闻如此,连老赵剑仙都愣了一下,苦笑说道:“老孤,你这可难为我了。天下人都赶着向我赵玉真问剑,仙女姐姐如此,宁采臣如此,差点那颜战天也是如此。而问情,唯你老孤,独此一份。”
“所以,道剑仙。情为何物?”洛清阳不知道是真没听懂还是假没听懂老赵说推脱。
就是没有放过老赵剑仙的意思,依旧不依不饶,打算寻根揭底。
轮到老赵剑仙寡言少语。
“赵某,不知。”,一阵沉寂后,老赵剑仙呼了一口气,没有套用那所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说法来搪塞孤剑仙而说道。
洛清阳也不恼怒,也无失望,只是静静跪坐,淡然说道:“无妨,些许遗憾,洛某能感觉得到二位的情深,却听不到二位对情的见解,心中之疑惑不堪甚解罢了。”
茶几之下,小赵剑仙紧紧握着李寒衣的右手,茶几之上的老赵剑仙忽而说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老孤,恕我直言,你就算寻遍世间文人墨客,重生那诗仙李鹤时,让他们呕心沥血去挥毫注疏而论情,也无法从笔墨文章中窥探得出情字万一。”
孤剑仙听闻老赵此番话语,修长粗砺的指节略微抖动。
“情非可道,而是自然。自然的水到渠成的体验,不是我赵御贞今天说两句话,写两个字便能说得清道得明的东西。”两世单身的老赵剑仙不知去哪里找到这种话语来忽悠老孤,“情不是说得明的,而是需要切身体会。”
孤剑仙略微失神。
“倘若这赵玉真天天把喜欢仙女姐姐挂在嘴上,而仙女姐姐在安南遇上危难之时却不去救援,这算是喜欢吗?”老赵剑仙以小赵为例问道。
“自然不是。”老赵设问,小赵剑仙温言出声作答,同一具身体下两种风格,形成了一番别有风味的自问自答。
“倘若仙女姐姐在这雷家堡这副躯体将近走火入魔之时,却无动于衷,这又算是喜欢吗?”老赵剑仙再次问道。
“不算!但我不会!”花旦面具之后,假声恶狠狠地说道,仿佛不喜欢老赵剑仙这般编排,又尝试挣脱小赵剑仙握着的手,却没成功。
那个力排众议的,差点持剑反抗酒仙的李寒衣,一直坚定地相信自家夫君,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地让人“屠魔”。
“这便是情,自然而然的,相互的。不是单方面付出的。”
“老孤,被人喜欢之时,你会体会感觉得到。”老赵剑仙轻轻说道,“坐在炉子旁边,炉子燃没燃,怎么会不知道。”
孤剑仙撇头看了一眼烧着兽头银骨炭,不住往四周辐射热量的红泥炉,寡言少语的脸庞如有所悟。
寒舍草庐,又是一阵沉默。
世间三万文字,唯独情最伤人。
情字何解,怎么落笔都写不对。
待到红泥炉子上的水咕咚了第二次,白色的蒸汽蒸腾,一场问情之后,毫无剑仙姿态的孤剑仙转头盯着那冒出的白气失神。
自锁一城,孤寂了多年的洛清阳看着这袅袅升腾的水气,好像不知礼仪一般脸庞并不向着赵李夫妇,依旧性子疏远地抛出第二问:“所以,道剑仙,何谓自然?”
可远观而不可近处,这便是这位孤剑仙与人的感觉,尽管老赵知道,老孤这番并非故意的,依旧感慨于人性的多样。
“何谓自然?”老赵剑仙也盯着那水气,说了一句废话道:“水一烧,就会开。液态变为气态,这便是自然。”
孤剑仙依旧盯着蒸腾的水雾,仿佛并不满意这种答案,孤独惯出来的性子,让他并不懂如何接茬这老赵剑仙所说的正确的废话。
“当然,这只是唯物的自然。”老赵剑仙收回目光,“还有一些唯心的自然,谈论之前,我要先声明一下,接下来可能会有些冒犯你老孤的言语,你可否受得了?”
孤剑仙终于从红泥炉煮水壶上的水气收回视线,平静地看着道剑仙,毫无在意。
“也是,我们这种境界,心境怎会被区区一两句语言而扰乱。”忘记了自己被一封不知真假的余理来信搞得差点乱来的老赵剑仙,好不知羞耻地说出这句话,“你若是气量如此小,也便不是老孤了。”
“老孤,你也听到了,我说的自然,和道法自然的自然,是有些许差别。”老赵剑仙也看着这位很有可能是天下第一的剑仙说道,“所以,你放不下的是她,还是心中的有所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