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糜辉站在山头上,看到山间丘陵里不时狂奔而出的狼狈海贼,口中惊疑道“这些人都是管承手下,如此情形,莫不是败了?”
远处山间的厮杀声渐渐传来,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抛弃与支援此刻只在一念之间,待转身瞧见海船那沉重的吃水线,以及想到此次行动的特殊性,此刻的他与这些海贼之间算是战友关系,而战场乃生死托付地,容不下多少鬼蜮心思。
糜辉横眉,拔出刀来,当即下令道:“强弩兵上前,于山路两侧设伏,支援败军,一定要立住阵脚。”
糜家本就是大豪商,此时因为糜竺的关系,从辽东郡府淘来了不少好东西,也都配发给了糜家的部曲手中,六石强弩就是他们弩兵的标配。
“王统领,你这把老骨头就别往战阵上跑了!快,招呼水手拔锚,扬帆。做好离开的准备。此行收获已足,犯不着为这点斩获在此逡巡。”
另一边,他骑马来到正在慌忙给自己套上甲胄的王驰身边,拉着王驰略显狼狈的衣衫喝道。要论船上诸事,还是王驰这老海贼熟悉,糜辉短时间内做出的此类决定。
王驰被糜辉拉扯着一吼,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看了看四周有些手足无措的海贼兄弟,将紧握的钢刀掷在地上,骂道:“愣在这干什么?没听到糜统领的命令吗?不要担心岸上的弟兄,这些日子的磨难风雨都闯过来了,还怕他这马韩的小阴沟?”
“去!”王驰将袖子挽起来,再度成为了杀伐果断的老海贼,踢打着周围的海贼道:“赶紧上船,拔锚,扬帆,弓弩也都给老子备好,要是那些蛮夷敢追上来,让他们好看!”
一边说着王驰一边身手矫健的攀着船舷上甲板,对着四周行动起来的海贼大声吼道:“把船都给我动起来,不要陷在浅水区,都给我到前边深水区里去。”
而此刻的糜辉已经从溃军口中得知管承被大股敌军包围,正在缓慢撤退的前线情况。
溃军的慌乱说辞让他蹙起眉头,多大的军队规模,这些溃军也说不清楚,有说几千人的,有说几万人的,不一而足。
“这是...捅了马蜂窝?”糜辉心中不由得这样猜测,难道是他们在马韩国肆无忌惮的劫掠,引起了众怒,让这些小国团结了起来,全部于此地设伏?
甩甩脑袋,糜辉知道此刻的猜测尽皆无用,望着距离海边不远的丘陵,以及他们所处的沙滩地,他对那些尚在慌乱中,一心想要上船却被糜家的部曲挡住的溃兵道:“不要急着跑,拿起铁器,给我挖坑去。如此慌乱又怎能上得了海船,挡不住敌军,你们都得死!”
“快去!”糜家部曲一个个眼神冷冽,口中喝骂道,举着长矛威逼着溃兵用铁制器具挖坑。
望着沙滩上还未搬运上船的物资,糜辉下令道:“多余物资不要运上船了,一律搬上前来,洒上火油,用以阻敌。”
“其他人都动起来,在山路出口设置路障,只留下小道通行!”糜辉的脾气变得暴躁,一支长矛被他握在手中,不时抽打那些慌慌张张的士卒,口中不停的催促道。
他知道败军不可怕,可怕的是溃军,他们没有纪律,没有组织,只会造成破坏,布置小道的用意就在于控制溃军,其在阻挡敌军的同时,也在束缚败军的撤退的秩序。
另一边
撤军途中的管承分外狼狈,他的头发散乱,浑身沾满泥浆,手中的钢刀卷了刃,也早已没有了坐骑代步,只能够一瘸一拐的蹒跚前行。
管承望望后边紧追不舍的马韩人,他眼中露出了少见的惊骇,那是在见识到了马韩人悍不畏死冲击他们构筑的钢铁军阵一幕后留下的后遗症。
成群结队的马韩士卒,从林中狂奔而出,脸色狂热,口中念念有词,身上的刺青晃动,像是真有先祖魂灵作祟,特别是那些走上前的马韩人祭祀,跳大神的威力超出了管承的想象,马韩人在经过这些部落天君之后,一个个神情亢奋,脸上肌肉扭曲,脚步有力,抱着决死的心冲击他们立起来的军阵。
管承看到前排的长矛捅穿了一具马韩人身子,还未来得及收回,就被后方的马韩士卒拼命拽住,一下子失去了后续杀伤力,而其他的马韩士卒则是踩着刚刚阵亡的战友尸体,跳起来冲击后方的海贼军阵,任凭他们能轻而易举杀伤当前的马韩士卒,可是在这些尸体的背后还有无数个马韩士卒,在踩着同袍的尸体继续攻击。
管承即便知道,这样的亡命攻击注定不能长久,可是落于守势的他们本就处于下风,难以反制。
终于,海贼众被对方这样的搏命一击给夺了心神,军心一下子大乱,再也支持不住,开始不顾军阵的完整性,大步的向后退去。
兜鍪、铠甲、长矛、刀鞘,一切对逃跑有阻碍的东西,都被这些海贼扔了个干净,管承看着闹心,很想拿起刀给那些小子几下,这样下去只会全军覆没。
然而,海贼这样的行为反而给他们制造了多余的撤离时间,那些没见过世面的马韩人,竟然纷乱的捡拾起地上海贼扔掉的兵器甲胄,有些甚至动起了刀兵,就那么互相厮杀了起来。管承还看到那些互相攻杀的马韩士卒的背后,又有一群人加入,变成了三方混战。
“好机会!”管承见到这种情况,心中大呼道。此刻若是有一股精锐当先,回首一击,定能轻易取胜。
可惜的是他环顾一周,士卒脸上都是心有余悸的表情,毫无战意,也毫无战力。
摇摇头,管承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出脑海,认清楚了现实。他又不是大将军,手底下的都是些不法之徒而已,并非精锐,今日这样的情形,能保住条命就不错了!
“逃啊!”海贼众这回是露出了原形,撒丫子朝海边狂奔,从其行动举止,脸上神色根本看不出来前几日奋勇杀敌,视尔等宵小于无物的精锐模样。
“给我追击!不要停留!”肖古眼见着敌军大溃,正是追杀残敌的最好时机,高兴地手舞足蹈,大声招呼手下追击。
出人意料的是,刚刚率领亲卫追击的他,上路不久就遭遇到了因为战利归属问题争端而爆发的内部火拼。
派出亲卫解决争端的他,被视为争夺战利的第三方,竟然造成了比先前更大的混乱声势。
“唔!该死!这些小国臣民,眼中根本没有我这个王!都该杀!”肖古气得直跺脚,那些本应归附他的小国士卒,并不买他肖古的帐,在封建体制下的马韩,肖古拿这些人根本没有办法。
“绕路,从两侧追击,给我找到各国带兵的左将,要是再发生此类事件,我拿他们是问!”肖古尽管跳脚,也无法改变面前的混乱情况,只能转圜,选择绕路追击海贼。
...
糜辉终于看到了管承的身影,其人的狼狈样子让他不由皱眉,大呼糟糕,看这厮丢盔弃甲的模样,后边的敌军气势岂不更盛?
“弩兵、长矛兵上前,阻击追兵。”
他竖起手掌一挥,让早就布置好阵地的阻击军队上前,准备作战。
眼前乱糟糟的敌军在狂奔,当遭遇到逐渐缩小的山道时,他们也在不知不觉间被糜辉布置的部曲所看押住,不让这些人扰乱后方的布置。
“前方是个什么情况?”糜辉扒开面前护卫的部曲,一把抓住一名溃兵的颤抖的手臂问道。
“好多,好多的马韩蛮子!他..他们不怕死的!”溃兵嘴里不停重复着这两句话,像是得了失魂症。
“管承!”踏上道边的大石,糜辉朝着有些无措的管承大喊道:“到后方组织兵力,必须将敌军挡住,否则你我都得死在这。”